“皇上,于今之计,国事这般糜烂,非有大能者不能挽之。以愚之见,这举国上下,也只有唐国公李啸,堪为国之柱石,若陛下能向其垂询,必多有获益。”
周延儒伏跪于地,声音低低地禀奏道。
只是他那双细长的眼睛,却是不时偷偷瞥去,观看崇祯皇帝脸色反应。
崇祯喉咙里咕嘟了两声,他脸色十分难看,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又什么都没说出来。
周延儒好象料定了皇帝会有这般反应一样,他微微仰起头,又低声道:“皇上,可是为唐国公李啸,与陛下大有嫌隙之故乎?”
崇祯脸上泛起一丝苦笑,他喃喃低语道:“还是爱卿知朕之心也!唉,现在如此局面,朕心中之悔,何以言之!”
见皇帝言语松动,周延儒哦了一声,又赶紧回道:“陛下,那唐国公李啸,纵然与陛下有再多的过节,他也是咱们大明的臣子,是咱们大明的唐国公。只要皇上拿出诚意,与其好好沟通,化解往日旧怨,让那李啸回心转意,再为国朝忠心效劳,却亦非难事。”
崇祯眼光一亮,却又低声道:“那玉绳你说,朕却该采取何法,方可与李啸化解往日过节,从而君臣宜洽,共商国事呢?”
周延儒眨了眨眼,便道:“陛下既这般询问,那微臣就尽兴直言了,若有不当之处,还望皇上勿为怪罪。”
“无妨,你尽可直言,朕恕你无罪。”
“多谢陛下。皇上,微臣以为,首先一点,便要把李啸上次把清军赶回关外的天大功劳,给他补上。”周延儒沉声道:“上次清虏叩关入侵,长驱千里,直到入寇济南之际,才被李啸拼死一战打退,自此后续乏力,才不得不退出关去。而这场关键之战中,李啸虽然战胜了清军,自身却亦是损失惨重。但其所立之功,纵在国初之时,亦是彪炳卓然,足勒青史矣。然而,皇上你却因其战后,擅自驻防山东据占济南,便对其心存狐疑大加不满,乃至不予封赏冷淡相对,以微臣观之,实是大寒功臣之心矣。”
崇祯冷着脸,目光冰冷,默然无语。
周延儒继续说道:“李啸见自已立下大功,却得不到该有的赏赐,也就对朝廷大失所望,从而心灰意冷了。不过,他作为明朝的臣子,当然不敢强硬反对君上的决定,但自此之后,他对朝廷之令,却是再也无心应对了。也正因如此,那李啸才将注意力转向国外,用兵南洋,以及虾夷库页等边蛮之地,拓地开疆以求自保。而以微臣看来,李啸此番海外用兵,实有太多不得已之处,实是令人叹惜之至。”
周延儒顿了下,又道:“不过,那李啸,虽然全力拓展海外,但其对大明国内,还是有相当重大的影响。臣听说,他与各路流寇约定,他们若攻下城池,可将城中百姓尽数卖给他,由他安排这些无家可归的流民百姓,前往南洋定居生活,从而让这些百姓免于刀兵之灾,不为锋锷之鬼。李啸此举,让成千上万的百姓逃过流贼的屠刀,得以活命,倒是一番天大的功德啊。”
崇祯听到这里,脸上已满是复杂之色,他轻叹了一声道:“爱卿,你说的这些,朕也知道了。所以现在朕的心下,才会这般痛悔不已!你就挑拣重要的说吧,朕现在到底要如何做,才能与李啸恢复关系,让他重新听从朝廷号令。”
周延儒直起身来,目光灼灼地拱手道:“皇上,以微臣之见,现在山东之地,既然李啸已驻防全境,又已把济南牢牢据为已有,那山东之地,可以说,已完全是李啸囊之中物。那皇上为何不干脆成人之美,将山东之地,如登州一般,全权交于李啸治理呢?“
“啊,将整个山东,都交给他么……”
崇祯的脸色,明显地复杂起来。
“皇上,恕臣直言,现在李啸兵强马壮,他若有心与朝廷作对,指使手下的骄兵悍将,将整个山东吞入肚中,朝廷又能奈其何?与其到时被逼无奈,眼睁睁看着山东被李啸渐渐地蚕食吞并,还不如作个痛快人情,将整个山东一省,如登州一般交给他全权管理。那官吏人员,也皆由其自行安排,从而大获李啸之心,使其对朝廷感激涕零,岂非大好之事?况且,只要李啸能按往日数量,为朝廷交纳税金粮赋,把这山东交给他治理,又岂非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的好事么?故而,朝廷虽不再管山东之事,但反过来,皇上将来的收获,却比自行治理要好得多。毕竟,朝廷不费一官一吏,一钱一粮,便收获了一个稳定的税金钱粮来源之地,又何乐而不为呢?”
周延儒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偷偷地观看崇祯的反应。
崇祯紧绷着脸,显然正在紧张地思考着什么。
皇帝沉吟良久,却又皱着眉头,低低地问道:“若朕这般作为,那其他各地的军将,难道不会有样学样吗?象辽东的祖大寿,湖广的左良玉,皆已成牢牢扎根当地的军头,已有尾大不掉之势,朕只恐此例一开,这些人皆要效仿的话,那我大明,可就真的要彻底崩坏了。”
听了崇祯的这话,周延儒心下不觉苦笑。
现在,这辽东的祖大寿,与湖广的左良玉,哪一个不是私心自用,已成了隐形的藩镇。他们占用了国家搜刮民脂民膏得到的大批粮饷,却畏敌不战,避敌不前,不肯为朝廷分忧,只顾私下壮大发展自已的个人势力,乃至贪墨地方,欺压百姓,从而为自已谋得巨额好处。
这样将领,说句实话,已成国家之巨蠹,其正面作用越来越小,而危害却与日俱增。
尤其是湖广总兵左良玉,其人贪鄙恶毒,对湖广百姓可谓敲骨吸髓,压榨得湖广百姓几乎无法活命。象现在,此人从不与流贼交战,反而日日纵抢湖广美色民女,昼夜宣淫好色,把这些可怜的女子,在玩腻了之后,就扔给部下或卖到妓院,实是无耻恶毒至极。
在真实历史上,左良玉部,后来在从湖广撤走之前,还把整个武昌及附近州县夷为平地,无数可怜的湖广百姓,没有死在流贼手中,反而尽死于此人刀下。
在当今的武汉,还有个传说,说是左良玉这厮杀害百姓太过残忍厉害,导致钟灵毓秀堪称人间绝色的湖北女子,被屠杀死亡的人数太多,以至在明末清初之时,武汉当地在将近五十年时间里,再没有出过美女,实是令人叹惋之至。
相形之下,唐国公李啸,其治下却是一片繁荣,百姓皆是安居乐业。而且,此人不花朝廷半分钱饷,全部自筹建军,实为治军理政之奇材也。
而李啸在立下大功,崇祯皇帝却分文不赏的前提下,他还能心怀天下拯济众生,从流寇的屠刀下,大量地赎买拯救流民百姓。若要用祖大寿左良玉等人,来与李啸相比,实在是对李啸的一种污辱。
不过,当着皇帝的面,周延儒也不敢说出心中真实所想,他眼睛转了几转,便沉声对崇祯道:“陛下,你有这般担忧,也是人之常情。那微臣在想,皇上若能与李啸的关系更近一步的话,那祖大寿与左良玉等人,心下纵然不满,只怕亦是无有话说。”
“爱卿此话怎讲?”
“皇上,以微臣之浅见,陛下不如把李啸招为驸马,将坤兴公主嫁给他,以示恩宠与笼络。这样一来,李啸与天家的关系更见亲密,而有这一层关系,皇上将山东一地,作为公主的嫁妆赏赐给李啸管理,其他军将,亦是断然无话可说了。”
周延儒低低地说完这段话,又垂头伏跪于地。
“啊!这如何使得!”
崇祯从龙椅上腾地站起,一脸惊愕道:“媺娖今年才刚满十三岁,连太祖所定男十六,女十四最低婚龄,都未能达到,如何可嫁给那年近三十,又妻妾成群的李啸!”
“陛下,非常时刻,岂可拘于常理!”周延儒抬起头来,一脸急色地拱手禀道:“皇上,恕臣直言,国家已是这般危急,流寇已然荼毒天下,陛下安可拘于小节,而不顾大势乎?!若国家有难,社稷不保,纵是天家的金枝玉叶,又,又何可保全哪!”
周延儒说完这句话,自觉话语有失,心下大恐,遂连连磕头不止。
崇祯的脸色极其难看,他垂着头,眼神阴郁如刀,却什么话都没有说。
猛磕了一阵头的周延儒,缓缓抬起头,额头已是青肿一片。
他见崇祯默然无话,便继续劝道:“皇上,公主今年十三,明年也就十四了,据《大明礼法》所定婚龄,不过仅差一年而已。若能让公主嫁给李啸,从而让李啸真正成为天家之人,那皇上与李啸乃是翁婿之亲,纵然有再大的过节,也足以抹平消除了。要知道,在历史上,一代雄主唐太宗李世民,为了笼络手下大将尉迟敬德,还想把自已年仅十二岁的女儿嫁给已有五十多岁的他呢。而陛下乃是远超尧舜的圣明之君,乃是万古少见的杰出帝王,皇上您的见识与能力,又岂是那李世民所能比。”
周延儒说到这里,又深深地伏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