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三,你去取刀具铁剪镊子来,胡名祖,你把那新作的四块长型夹板取来,婉儿,你去把药包与绷带以及擦拭毛巾拿来。”
金家庄堡内,灯火通明的陈麻子医馆中,医师陈麻子,已迅速而仔细地验过侧躺在病床上的祖大乐伤情,对着旁边的几名伙计,和一直趴在床边哀哀哭个不停的祖婉儿吩咐道。
听得陈麻子的吩咐,祖婉儿停止哭泣,和那些伙计一起,急急地开始忙碌开来。
而李啸与家丁队长金大奎二人,则皆是一脸焦灼之色地站在一旁,沉默观看着整个救治过程。
不多时,准备完毕,陈麻子便与几名伙计,用一根扁扁的木制口撬,撬开祖大乐牙口,把一个软木制成的咬物,塞在他的口中。
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防止尚在昏迷中的祖大乐,因为手术的剧痛,而不小心咬断舌头。
接下来,手术正式开始,陈麻子先从臂部开始处理。
陈麻子手执一把大铁剪,先用力剪去露在外面的箭尾部分,随即放下铁剪,左手攥住残余箭杆,右手中执着一把刚在烛火上烤过的锋利小刀,一咬牙,将箭杆处的皮肉哗地划开一道,随后在喷溅而出的污血中,用镊子小心地拔开皮肤,分开肌肉肌腱,灵巧地绕过大血管与臂骨,小心翼翼地剜出了那精钢箭头。
李啸看到,此时嘴中紧叨着一个咬物的祖大乐,虽犹在昏迷中,额头却突然涌出大颗的汗珠,他浑身剧烈颤抖,惨白的脸上呈现一种怪异的扭曲状态,显然是极其痛楚。那两名伙计死死按住了他的身体,防止祖大乐因为疼痛而弓身,以至损伤到了背部的伤口。
李啸心下暗叹,这明末时代,医师动手术,基本上皆是没有麻药,全凭病人死扛。这般剧烈痛楚,后世在医院中全身麻醉做手术的人,绝难想象与忍受。
旁观的金大奎,则是一脸紧张与苦楚交织的神色。看着自家主将这般受罪,这名家丁队长心下十分难过。
“当”的一声,一个沾满血污开着深深血槽的三棱精钢箭头,被丢在一个瓷盆中。
一脸汗水的陈麻子,长吁了一口气,在用毛巾小心拭净了创口处的污血后,随即从祖婉儿手中取出金创药,小心地在创口上抹了一层,随后便用羊线小心缝合。
很快,臂部箭伤缝合完毕,陈麻子让伙计们把祖大乐翻过来,俯趴在床上,然后用类似的手法,把射入祖大乐背部的那根轻箭箭头取出。
直到这时,祖大乐身上衣甲,方被顺利剥下,陈麻子再给他背部创口上金创药,然后进行缝合。
接着陈麻子按先背后臂的顺序,给祖大乐上夹板固定,四块长型夹板,两处伤口各用了两块。
陈麻子手法老练,夹板打得又快又好,随后便用绷带仔细裹好。
整个手术过程中,祖大乐一直昏迷不醒,倒是看得旁观的人忧心不已。
随后,做完手术的祖大乐,依然被以侧躺姿态,卧放在一个隔出来的房间内的病床上。
此时的祖大乐,气息虽然微弱,却已渐渐平稳。
“李大人,也亏得祖大人有些运气。这两箭虽射得深,却是偏了些,没有射断骨头,两处皆是刚刚从骨头边上擦过,却是幸事。”陈麻子让一名伙计帮自已抹去满脸的汗珠,转脸对站立一旁的李啸小声说道。
“陈医官手法高明,救治得力,本官替祖大人谢过了。”李啸一脸感激之色。
“陈医师,我家大人应该没事了吧?”未等陈麻子回话,金大奎在旁边小声地插了一句。
“唉,难说啊。现在我最担心之事,便是祖大人失血过多,身体抗不住,陈某这番辛苦,可就白费了。”陈麻子看了金大奎一眼,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这该如何是好?”金大奎一脸惶然。
李啸拍拍金大奎的肩膀,轻声说道:“大奎,祖大人吉人自有天助,此处又有医师护理,不需担心。你们今天苦战得脱,已是疲累不堪,就先下去休息吧。明天,本官还有要事要安排你们。”
金大奎长叹一声,用担心的眼神看了昏迷的祖大乐许久,方向李啸拱手告别而去。
见到金大奎离去的背影,李啸心下又是一声长叹。
这时,陈麻子与一众伙计,皆已悄然离去,此处房中,只留下祖婉儿一人,在这里看护她的父亲。
“爹爹,你一定要坚持住,你要是有个意外,女儿也不活了!”
祖婉儿伏趴在祖大乐床边,嘴中喃喃说道。她望着依然昏迷的祖大乐那惨白如纸的脸,俊俏的脸儿哭得有如梨花带雨,身体一起一伏地抽泣着。
“婉儿,别说傻话了。祖大人他是朝廷武将,身体自比普通人强壮得多,此次手术亦是顺利,一定能挺过去的。你且下去吧,莫要哭坏了身子,也让祖大人好好歇息。”李啸在祖婉儿一旁话语柔和地劝慰道。
祖婉儿缓缓起身,她那双哭红的明亮眼眸,凝视着李啸关切的面容,良久,方嘤地一声,扑入李啸怀里,又放声哭泣起来。
李啸轻搂着她,小心地帮她拭去脸上的泪痕,他的心中,一时无限感慨。
想当初自已送归祖婉儿回锦州,被祖大乐父子这般冷漠相待,生怕自已这样一个乡下猎户,高攀了他家的门庭,却没想到,事情几经周折,祖婉儿却已坚定地要与自已在一起。
而现在,在这个宣府镇的偏僻边堡,自已竟成了未来岳父祖大乐的救命恩人。
这世上的缘份,牵扯纠葛,种种奇妙际遇,岂可一言道尽。
李啸陪了祖婉儿许久,方回府歇息。陈麻子亦派了其他妇人护士,来代替祖婉儿照顾祖大乐。
直至深夜二更,李啸犹未睡着。
他凝视着窗外的皎皎明月,英俊的脸上,表情十分沉峻。
鞑子的大军,估计很快就要逼至金家庄堡了,自已现在,却该如何应对?
现在自已之处,有三队盾兵306人,五队枪兵510人,横行队100人,鲁密铳手60人,玄虎骑40人,飞鹞子50人,共有战兵兵力1066人。
另外,现在堡内还有各类辅兵700多人,以及杜少如部军兵480人。
李啸知道,从这些天的训练中皆可看出,包括杜少如部军兵在内,这些辅兵的战力与自已的战兵相差太多。这些人,打打顺风仗,做点牵扯助阵之类工作还行,真要正面与鞑子硬碰硬,怕是难于指望。
而按那两名骑兵的说法,鞑子有三千多人,就算在这场与祖大乐部的遭遇战中,折损了两三百人,尚有近三千之众,接近自已战兵数量的三倍!
李啸确信,若是自已的战兵与三倍之众的精锐鞑子野战,恐是必败无疑。
李啸军现在的唯一的选择,便是守堡战。
只不过,这样的守堡战,同样十分困难。
金家堡庄堡与大多数北地边堡一样,孤零零地矗立在一望无际的旷野上。由于长期天旱,护城壕早已干涸多时,里面堆满了垃圾与尘土。对于这样的城堡,鞑子可以四面围攻,而自已兵力捉襟见肘,若要四面分散而守,怕是相当艰难。
可见,现在自已要做的,便是紧急派出求援人员,从他处军堡紧急调派援兵,若这金家庄堡的守堡兵力充足,这场战斗,尚是可为。
只是,想从他处调兵,有这么容易么?
次日天色刚刚放亮,一夜未曾睡得安稳的李啸,立即起床,随即匆匆用过早饭,便召集一众军将紧急议事并下达军令。
李啸首先把自已对鞑子的猜测告诉众将,让他们知道,鞑子下一个目标,便是自已的金家庄堡。
各名将领皆是大惊,只是听了李啸的仔细分析后,各人都认识到,这批鞑子,却是与找自已寻仇的。
李啸随即向各名将领传达了,因为敌众我寡,故不与鞑子野战,并坚决守堡作战的意图。
各名将领对李啸的观点,纷纷表示赞同。
在这样敌我战力悬殊的条件下,还要逞英雄与鞑子野战,怕是只有那些能召唤飞机坦克大炮的主角才会这样选择吧。
家丁队长金大奎亦叹道:“这些鞑子,野战着实厉害,我军1000军兵凭河固守,竟在短短一个时辰内便全军溃灭。依在下看来,若要与鞑子野战,当需有数倍之精锐兵力,方可与之抗衡。若是没有足够的军兵人数,守堡作战实是唯一之选。”
金大奎说完,甲总总长田威问道:“大人,却不知还有几日,鞑子便会攻来?”
李啸沉吟了一下,说道:“依本官看,最快三天,最迟五日,鞑子便要攻来。现在,本官估计他们已渡过南河北岸,正在将河边树木砍伐制作攻城用具,待攻城工具制作完毕,鞑子大军,定会全力向我金家庄堡进攻。”
李啸的话语,让与会各人呼吸都不觉粗重。
李啸看得出来,这些将领,都在极力控制不让自已表现出紧张的情绪。
这个明末年代,这些鞑子在双方都是冷兵器状态下的野战搏斗中,其战力堪称顶级。缺粮少饷训练不足士气低迷的普通明军,根本不是其对手。
见众人无甚异议,李啸咳嗽两声,便开始下达军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