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太子不好当,因为表现差了会让皇帝失望,让兄弟们觉得有机可乘,迟早被废;表现太好了,皇帝又睡不着觉,总怕太子提前上位,于是怎么看太子都觉得不爽,于是太子被废。
而自魏晋以来,终李唐一代,太子更不好当,因为太子要是弱势无根基,继位后大概率完蛋;若太子过于强势,又会导致皇帝不正常死亡。
所以,宇文温就面临一个严峻问题:扶持太子,威胁皇权,不扶持太子,日后太子成了皇帝,皇权依旧不稳,面临巨大威胁。
皇帝如何拿捏好这个尺寸,是一个大问题。
仅以目前的时间点来看,“前”有隋朝的太子杨勇被废,之后的仁寿宫变疑云(据说隋文帝死的蹊跷,太子杨广提前上位)。
“后”有唐朝玄武门之变,李渊在两个儿子之间玩平衡玩脱了,导致儿子相残,自己也被迫禅位。
皇帝如何扶持、培养太子,真的是个大问题,这是基于贵族政治、门阀政治前提下出现的疑难杂症,从赵宋开始,因为科举官僚集团的出现,这个问题才有所缓解。
到了明代,太子继位名正言顺,即便太子尚在东宫时就是个毫无根基的窝囊废,等老皇帝驾崩,一样稳稳坐皇位,但在这个时代不行,因为政治环境截然不同。
这个政治环境可是出现过女皇的,所以,宇文温想要让皇位平稳交接,无法套用宋、明时期的“公式”。
简单来说,他的需求就只有两个:第一,自己的皇帝职业生涯能够正常结束,也就是自然去世,而不是如隋文帝那样来个某某宫变,也不想如唐高祖那样被迫让位,余生在软禁之中度过。
第二,自己“崩”了以后,继位的太子能够稳坐御座,皇权依旧牢固。
这两个要求看起来不矛盾,可考虑到他和太子之间的年龄差很小(相对),那就不妙了。
宇文温结婚很早,生儿子也很早,这就导致他还年富力强的时候,太子也成年了。
如果宇文温本人病恹恹的,三天两头卧榻不起,看上去没几年好活,那么太子好歹有个盼头,毕竟再熬个几年,就能即位称帝。
然而宇文温现在身体倍棒、吃嘛嘛香,精力极其旺盛,看上去大概还能在位几十年,活脱脱一个“老不死”,这在某种程度来说,会让太子感到“绝望”。
太子不好当,又有兄弟在一旁虎视眈眈,一不留神就要被废,或者先父而去都说不定,如此压抑的心理状态下,时间长了,太子就会有心病。
人一有心病,行为就会变得怪异,牢骚话越来越多。
“古今天下,岂有四十年之太子乎?”这句话,宇文温知道,就是清朝康熙皇帝的太子胤礽所发牢骚,而这个将近四十岁的太子,历经两次废立,还是和皇位无缘。
面对长寿皇帝而继位无望的太子,发牢骚还是轻的,更多的是剑走偏锋。
要么行巫蛊之事,诅咒老皇帝早死;要么直接动手,让老皇帝早死。
太子作为储君,是皇帝去世后的第一受益人,又有生母皇后作为宫里内应,有动机也有能力让父亲“提前下班”,如此一来,当皇帝当得不亦乐乎的父亲,必然也有了心病。
父子猜忌、夫妻猜忌,后果便是出现人伦惨剧,无论是父杀子,还是子弑父,亦或是妻杀夫,夫杀妻,都不是宇文温想看到的结果。
宇文维城因为母族的原因,自然而然招惹了不小的反对势力,所以必须立功、立威,才能平抑各种非议、诋毁。
宇文温要任用儿子们镇守四方、巩固皇权,那么作为太子的宇文维城,军功和威望就不能比兄弟们差,所以同样需要立功、立威。
于是,这些年来,宇文温创造了许多机会给太子刷军功、刷威望,太子也如愿拿到了过硬的军功和威望。
那么,当太子宇文维城拿到了足够的声望、军功、熟悉了政务、并一定程度展现了执政能力(数次在宇文温出巡后留京监国)后,是时候“冷藏”了。
宇文温不会再让太子监国,避免太子和宰执、禁军关系过密,所以出巡时把太子带上,让杨济、王頍、许绍等心腹留守长安。
宇文温不会再让太子领军出征,避免太子和军中将领结交、拉关系,也不会给太子组建一个小号执政团队,东宫属官定期更换。
当然,基本的亲信,太子还是可以有的,总不能真是孤家寡人一个。
宇文温这么做,就是要避免太子党过早成形。
这就是皇权的原则:天无二日。
皇帝若扶持太子,必然有官员围绕在太子身边,形成“太子党”,基于太子是未来皇帝这一事实,会有越来越多的官员亲近太子,毕竟谁也不想日后新君继位,找自己秋后算账。
如此一来,必然导致一个朝廷有两个权力中心,也就是“天有二日”的局面,这样的局面必然导致矛盾激化、父子相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