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陕州弘农,城内官署,将作大监宇文恺和几名同僚继续就如何解决砥柱之险、疏通黄河漕运进行讨论,这个问题无论最后采取什么措施,都必须解决,因为丞相已经下了命令。
关中物资输入关中,低下的运输能力是个大问题,必须尽快解决,不然随着时间推移,京城所需粮食越来越多,迟早有一天,原本富饶的关中地区其产出养不活愈发庞大的人口规模。
这不是开玩笑,虽然关中富饶,但因为长安为都城,所以聚集长安城及周边地区的人口有数十万之多,仅凭关中之地的粮食要养活这么多人已经很勉强了。
丰年尚可,一旦年景不好,关中爆发饥荒不是不可能。
故而每年来自关东各地上缴的租粮,就是维持长安百姓生活的必需之物,而关东输入关中的粮食,其数量连年递增。
前年,关东输入关中的粟麦大概是十八万斛,去年输入关中的粟麦有二十万斛,至于今年,种种迹象表明,关东输入关中的粟麦,将近二十三万斛。
这样的数量,看上去不算太多,问题在于无论漕运、陆运,以两京道目前的运输能力想要完成日渐增多的输送量,已经是捉襟见肘。
再过几年,随着天下太平、长安人口继续增加,恐怕每年输入关中的粟麦不低于四十万斛,如果不提前做准备,到时候很容易爆发饥荒。
所以,丞相对于这个问题很重视,也正是因为如此,宇文恺提出炸掉砥柱山、疏浚三门峡漕运航道的方案,让丞相颇为动心。
然而宇文恺这几日在现场再度勘察地形后,对于自己的方案能否圆满解决问题有些信心动摇,但摆在他面前的现实,就是无论怎么做,都不理想。
漕运不好疏通,而陆运同样比较麻烦,因为两京道并不是平坦大道,对于满载货物的马车来说,官道上许多地方崎岖难行,极大阻碍了陆路的运输能力。
连接长安和洛阳的官道,古来有之,战国时名为“崤函道”,汉时因为连接长安、洛阳两京,故而名为“两京道”。
自从始皇帝统一天下、建都关中,到两汉之际,关东粮食、物资输送关中,受限于崤函道/两京道的艰险难行,黄河漕运就成了最合适的运输方式。
但由于三门峡一带黄河水急,漕船逆流航行困难,特别是砥柱天险的阻碍,给黄河漕运带来难以克服的障碍,导致运输成本居高不下。
从洛州孟津启程的漕船,逆流而上经过三门峡入关中、抵达长安,每运一斛粮食(一斛十斗),其成本就超过七斗。
而陆路运输,每运两斛粮食,成本大概四斗,相对来说比较便宜,但问题是陆运的运输能力比不上漕运,两京道某些路段的通行能力较差,一旦货运量剧增,很容易遇到“瓶颈”。
这样的瓶颈太多,以至于要解决这瓶颈所需投入的人力物力有些不划算,故而解决问题的关键还是在漕运。
历代朝廷都倾向于依靠黄河漕运,为保证漕运的正常运行,想了很多办法对黄河三门峡河道疏治。
采取的主要措施,就是疏凿航道,或在岸边悬崖上开凿供纤夫行走的栈道,但实际上效果不理想。
航道再怎么疏浚,砥柱山就在那里,黄河水流依旧湍急,逆水而上的漕船,十有七八都要倾覆,损失惨重。
而在悬崖上开凿栈道,看上去不错,实际上纤夫们拉着沉重的漕船逆流而上十分吃力,栈道的损坏速度很快,纤夫经常失足坠落悬崖,尸骨无存。
黄河漕运,拉纤是最凄凉的活计,不少纤夫意外身亡,以至于妻离子散。
所以,砥柱之险,对于黄河漕运来说是顽疾,宇文恺不是没想过别的办法,譬如在三门峡地区开凿一条运河,绕过砥柱山,一了百了。
然而经过实地勘察,宇文恺发现这样做的效果不好,因为三门峡一带陆上地势复杂,地质坚硬,要想开凿一条足够深的运河,耗费的人力物力惊人,而且收效也不一定如预期那样好。
这条运河若是挖得浅了,黄河水大时运河水流同样湍急,当黄河水小时,运河又容易干涸。
所以思来想去,宇文恺还是觉得把砥柱山炸掉是治标治本的最佳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