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一场混战爆发,敌我交错,人仰马嘶,急着撤退的逃兵,急着立功的追兵,在旷野里乱成一团,逃兵的建制已经散乱,而追兵的建制同样已经散乱。
漆黑的旷野,视线很差,地面又有些崎岖不平,疾驰的战马一不留神很容易摔倒,连带着骑在马背上的人也被摔出去,摔得鼻青脸肿。
正在追击敌人的李靖,不顾随时会马失前蹄的危险,弯弓搭箭,面准前往数十步外一人,那人策马狂奔,左右有骑兵护卫,想来就是奸相尉迟惇。
当然也有可能是别的敌将,但李靖可没空判断真伪,瞄了一会便撒放弓弦。
离弦之箭飞向目标,结果目标身边跟随的骑兵移动着,正好移动到后面,其后背挡下那一箭。
一击不中,李靖见状赶紧去摸箭囊想要再射一箭,结果箭囊空空如也已经没有箭矢了,他不由得暗叫一声苦,有些后悔为何不多带几支箭。
他听父亲说过,当年东西魏邙山之战,西军将领贺拔胜追击落欢而逃的东军主帅高欢,就是因为没带箭矢,让迥然一身的高欢给溜了。
此时此刻,李靖终于理解当年贺拔胜的心情,战机稍纵即逝,对方窜入一片草丛,场面越发混乱,李靖想都不想就策马追上去,未曾料坐骑忽然一顿,随后向前栽倒。
马失前蹄的李靖,被惯性带着向前冲,虽然事发突然,但他瞬间就反应过来,双手抱头尽可能缩着身子,撞在地上滚了几滚卸去冲力,随后爬起身。
身上多处擦伤,到处都觉得疼,不过四肢健全,手臂、腿和脖子没有摔断,坠马的李靖还没来得及庆幸,就见当面冲来许多骑兵。
对方双臂缠着白色布条,那是己方兵马的标志,李靖亦做了相同标志,但他挡在己方骑兵的面前,即便人家认得他是友军,但近在咫尺的距离很难躲开。
跟着李靖一起追击敌人的韩家部曲已经冲出去十余步,没办法立刻调头回来救人,李靖眼睁睁看着几匹战马向自己冲来,避无可避。
这种情况下,已经没有活命的可能,先是被马撞倒、践踏,再被随后而来的更多战马践踏,就算当场不被踩死也会因为伤重不治而死。
人生还没开始就走到尽头,李靖脑袋一片空白,不是害怕,而是在遗憾自己未能建功立业便死了,就在这时,当面冲来的骑兵向他咆哮:“蹲下!!”
李靖反应很快,立刻抱头蹲下,那骑兵策马跳过他,与此同时唿哨一声,提醒后面的同伴。
接连冲过来的骑兵,最初几个避无可避,但因为有了提醒便有了准备,依次策马跳过蹲在地上的李靖,而再后来的骑兵有了准备,提前绕开。
一大波骑兵疾驰而去,留下大难不死的李靖站在草地里发呆,掉头回来的部曲,牵了一匹无主战马,李靖骑上马,看着远去的友军,无奈的叹了口气。
大功唉还是没能立大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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涡水,浮桥南端营寨,箭楼内哨兵正警惕的观察四周,尤其注意观察西面武平城方向有何动静,如果有敌人摸过来,他们就要吹号角、敲锣示警。
官军主力渡河南下追击敌人,留下兵马驻守涡水两岸守住浮桥,所以浮桥不能有失。
这浮桥是主力的后路,但不是唯一后路,合计数万步骑的主力,在平原里可不怕谁,即便从别的地区渡河北上,也没有多少敌军敢来阻拦。
但既然浮桥已经搭好了,留着总是方便些,也方便传令兵往来涡水两岸。
所以,涡水浮桥两端都有兵马驻守,以往万一,而为了防止上游武平敌军放火船顺流而下烧桥,或者派人泅水搞偷袭,浮桥西端还拉起绳索、渔,戒备森严。
时值破晓,东方即将露白,熬了一夜的哨兵们十分疲倦,但他们不敢掉以轻心,抖起精神继续警戒。
南岸营寨外野地里的野草都已经被营寨守军纵火烧了一遍,烧出大片空地,防止有人借着草丛掩护偷偷接近军营。
此时大火烧过的野地里到处都是草灰,漆黑一片,站在箭楼上的哨兵举目望去,实在看不清远处地面有什么动静,不过天快亮了,他们再熬一会即可。
营内的哨兵如是想,营外野地里潜伏着的田六虎也是这么想,他领着部下潜伏在野地里,慢慢向营寨靠近,折腾了一晚,好不容易摸到敌人眼鼻子底下时已经接近破晓。
一旁,义兵们正在架弩,这种组装弩一旦架好,可以将数斤重的轰天雷发射到差不多百步外,而义兵们好不容易抵达的位置,距离敌军营寨不到百步。
待得东方露白,他们正好攻击敌营,营内敌兵就会发现他们都是步兵,在这一片空旷的野地无所遁形,恼羞成怒之下必然追出来
轻微的咯吱声中,义兵们正在悄悄给大弩上弦,田六虎看着大弩,又看看前方敌营,觉得此情此景有些似曾相识。
大半年前的一个冬夜,宋平城东,淮水南岸,他领着部下趁夜摸近敌军南岸营寨,要袭扰对方,以便为己方主力减轻压力。
那时,以虎林军为核心的官军在南边的柴村据守,与大举来犯的敌军决一死战。
现在,武平城东,田六虎领着部下摸近敌军南岸营寨,要袭扰对方,以便为己方主力减轻压力,而西阳王在南边某处据守,与大举来犯的敌军决一死战。
那时,田六虎即将袭击敌营时,南边有骑兵赶来,于是他决定袭击这股敌骑,结果差点就把奸相干掉。
那么现在呢?
田六虎有些恍惚,随后揉了揉太阳穴,定了定心神,天快亮了,不该做白日梦。
他奉西阳王之命,带着部下先于大军之前出发西进,进驻武平城以作策应,以免北面忽然有敌人来袭,结果越怕什么越来什么,敌人真的来了,数量还不少。
昨日田六虎在武平城头,亲眼看见大量骑兵由北而来渡河南下,随后又见西面涡水上游大量船只顺流而下,在武平附近登岸,依旧南下。
这可都是敌军,看样子西阳王要不妙了,身在武平城里的田六虎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却无计可施,城外敌人势大,又多是骑兵,他的部下大多都是步兵,所以只能困坐城中。
坐着等可不符合田六虎的行事风格,他觉得既然自己手头上有兵,无论如何都要发挥作用,白天出城是找死,那就晚上出城搞偷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