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天,新的开始,汝阴城头,仪同将军陈米斗正领着士兵巡逻,虽然陈军在一百六十多里外的蕲城驻扎,但为了以防万一,己方切不可麻痹大意。
一座战棚里,几名士兵正在放哨,即便汝阴外围有烽燧,实际上不依靠城头哨兵来警戒,但这些士兵依旧认真履行职责,虽然无聊却没有交头接耳。
放哨时禁止聊天,以免注意力不集中,疏忽了对外警戒,这一军纪在许多军队里都有,但若要严格执行,不是任意一支军队都能做到的,而这几名士兵的表现,无愧于虎林军之名。
西阳王在汝阴,虎林军将士当然也在汝阴,他们入城之后并没有闲着,照样承担各项事务,与其他军队士兵一起承担放哨任务,无论昼夜俱是如此。
陈米斗看着这些恪尽职守的虎林军士兵,想起了许多往事。
作为虎林军建军时的“老人”,陈米斗一直都为自己的这一经历感到骄傲,虽然他和许多同袍已经转入府兵序列,但在虎林军时打下的良好基础,让他和同袍们受益匪浅。
凭借军功,陈米斗从一个吃不饱饭的穷小子,变成了仪同将军,家中有田产,有妻儿,有僮仆,母亲有婢女伺候,天天都在享福,今年虚岁三十一的陈米斗,终于可以说自己“三十而立”了。
西阳王的虎林军,为他和许多同袍提供了改变命运的机会,而现在,看着这些生面孔的虎林军士兵,陈米斗可以预见到未来对方同样可以改变各自的命运。
虎林军是西阳王招募、编练的军队,实际上就是西阳王的私军,虎林军将士就是西阳王的部曲,但西阳王并没有束缚将士们的人身自由。
立了功的将士会得到提拔,但虎林军的官职有限,于是许多立功的将士被西阳王举荐,转入府兵序列,成为朝廷正式编制的府兵将领。
这本是各地豪强被编入府兵时才有的待遇,而陈米斗这样毫无乡党、宗亲的人,却靠着自己的努力以及西阳王给予的机会得到了。
不但如此,作为出身虎林军的陈米斗,还通过虎林军后勤组织“福利社”给予的各种扶持,自家也开始经营产业,在规模越发壮大的黄州商团里有了一席之地。
靠着经营产业获得的丰厚利润,他不需要喝兵血也能有充足的财力豢养部曲,带兵时有了一个可靠的保障,冲锋时不怕没有人跟着一起玩命。
以陈米斗的根基,根本就无法短时间内豢养起一批部曲来,只有靠着西阳王,才有了如今的家业和风光。
不光陈米斗,许多从虎林军出去的将领,想要在新的天地站稳脚跟,前提条件就是靠着西阳王这棵大树,而各自家中经营的产业,也都是靠着黄州商团这艘大船,才能做到一帆风顺。
有了盈利的产业,大家才能负担起家中各种开支,雇佣奴婢,维持一个体面的生活,豢养足够忠心的部曲。
黄州商团这艘大船的掌舵人是西阳王,所以,即便离开了虎林军,陈米斗等将领对于西阳王的忠诚依旧不变,他们的命运早就和西阳王绑在一起,不敢说一荣俱荣,但肯定是一损俱损。
大家享受荣华富贵的前提条件,是有西阳王这棵大树庇护,所以西阳王的敌人,就是他们的敌人。
所谓敌人,是任何意义上的敌人,不仅限于沙场之上的敌人。
陈米斗巡城来到城北城楼附近,只见城门外道路两侧旌旗招展,许多士兵手持长矛列队在道路两侧,似乎是摆开阵势迎接什么人,
北面,尘土飞扬,有骑兵正在往汝阴接近,陈米斗扶着女墙,眯着眼望去,只见对方打出的旗帜很多,虽然看不清旗帜上写的什么,但陈米斗和士兵们都知道对方的来头。
随着这支队伍越来越接近汝阴,窃窃私语声也渐渐响起:“快看,是陈国的使节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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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国即将拿下汝阴,结果周国(宇文氏)竟然抢先一步虎口夺食,如此背盟恶行,引来陈国方面强烈谴责,但陈国将帅以大局为重,决定先礼后兵,接连遣使抵达汝阴问罪。
面对来使正义凛然的谴责,周军将帅辩无可辩,先前的嚣张气焰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各种语气诚恳的解释,以及亡羊补牢的决心。
经过友好磋商之后,陈、周双方就汝阴的归属达成了共识,大意就是“汝阴自古以来就是陈国不可分割的神圣领土”,周军此次攻取汝阴,是尽盟军之谊,是为陈国代劳,而不是背信弃义的毁盟之举。
周军主帅宇文温当众承诺,限期向陈国归还汝阴,而陈国来使孔范对于周军攻拔汝阴的行为表示谅解,对于周军在攻城行动中遭受的损失,陈国会给予必要的补偿。
陈国使节抵达汝阴的第二日,双方便达成了“土地换和平”的初步共识,当然,具体的条件还需磋商,当日下午,宇文温于城中驿馆设宴款待陈国使节,主宾把酒言欢,场面好不热闹。
宇文温在酒宴上喝酒喝得酩酊大醉,被左右扶下去醒酒,不一会,陈国使主孔范起身更衣,离席而去。
某处回廊,本已大醉离席的宇文温,和离席更衣的孔范密谈,两人自西阳一别已有多年,如今难得再聚首,自然要狼狈为奸沟通一番。
难得有机会碰头,但没那么多时间寒暄,宇文温一上来就挑明话题:他把‘收复’汝阴的大功让给孔范,那么他提出的条件,对方也必须满足。
对于这种合理要求,孔范自然是拍胸膛保证,二人就谈判的各项细节进行了沟通和协调,提前定下了结果。
宇文温知道现在和陈国翻脸不合适,所以,攻取汝阴只是谋求好处的手段而不是目标,他不怕陈国食言,因为对方若敢乱来,他也敢乱来。
最重要的事情协调好了,宇文温开始谈私事,一开口就是抱怨:“孔公,建康那边怎么回事,乱兵到现在都没有镇压下去,据说边淮列肆化作白地,寡人的邸店怕是损失惨重,这损失谁来补偿?”
“大王放心,待得叛乱平息,孔某定然弥补大王的损失。”
“寡人的损失倒是小事,可秦淮河口为乱兵所据,黄州的货物运到建康,到哪里卸货?孔公可得想办法。”
“大王放心,此事孔某已经解决,船只可靠泊石头津,绝不会有人为难。”
如此明目张胆的狼狈为奸,当然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宇文温和孔范窃窃私语的情景,除了各自放风的绝对心腹,谁看见谁就要死。
先前,宇文温占了汝阴,放话给驻扎蕲城的陈国将领樊毅,说要让“能做主的人”来和他谈汝阴的归属问题,樊毅一琢磨,干脆让正在钟离督战的监军孔范来决定。
孔范得知这一消息后心中大喜,不顾劝阻,当即动身赶来汝阴问罪。
作为监军,孔范对淮南战局有发言权和决定权,所以是“能做主的人”,而宇文温和他有特殊关系,所以不觉得自己来汝阴会有生命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