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和日丽,晴间多云,阳光普照大地,将大水退去之后泥泞的地面晒得发烫,前几日还能陷没马蹄的土地,此时已经恢复了坚硬。
一名士兵抬头看了看,伸手抹了抹额上汗珠,随后低下头往左右手心分别吐了口唾沫,然后握紧木槌长柄,奋力抡了起来。
“嘭”的一声,他将木槌砸向面前地上一个机关,咔擦一声过后,机关解锁,士兵头顶不远处那沉重的配重块猛地一沉,带动所连接的砲杆绕着转轴转动。
砲杆一端被配重块带着向下沉,另一端猛地上翘,将索带上沉重的石块抛向前方。
重达六十斤的石块棱角分明,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向下方城池落下,“嘭”的一声砸在城墙上的战棚,激起一阵尘土。
“试射完毕,发砲!!!”
喊声此起彼伏,如林的投石机纷纷开始动作,咯吱咯吱的响声之中,一块块巨石被抛射出去,如同漫石雨般向二百步外的悬瓠城头落下。
历经数年的实战,周军对于配种投石机的运用已经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相应的战术也日臻完善,而熟练的砲兵们,甚至不需要试射,就能使所用投石机达到对城墙“首发命中”的效果。
多年来的实战经验,为第一轮抛射带来了不错的效果,绝大多数投石机第一轮投出去的石块,都砸中了悬瓠城墙或者城墙前方的高垒。
石块所击中的地方,尘土弥漫,悬瓠城内也有投石机向外抛射石块,但数量上处于劣势,因为城内空地有限,排不开那么多投石机。
更别此时悬瓠城外围了一圈投石机,从四面八方向城池投掷石块,城中投石机若是分别向四周反击,其投掷石块的数量更加稀少。
悬瓠城北一里之外,丞相尉迟惇手持千里镜,站在土丘上观察己方攻城情况,见着官军投石机进抵城外的第一轮抛射就有如此效果,满意的点了点头。
之前,他为了减轻士兵伤亡,也为了节省轰雷,采取了水中之策,结果水攻接二连三失败,不但毫无战果不,还浪费了时间。
在这样拖延下去,会影响到全盘战略,所以尉迟惇当机立断决堤放水,决定直接用投石机攻城,即便伤亡和耗费大些,也要尽快攻克悬瓠。
官军筑长围、筑拦河堰坝时,没有停止打造投石机,所以当堰坝放水、悬瓠城外地面晒硬之后,官军立刻就能投入大量的配重投石机攻城。
他们打造的投石机,都按着四个轮子,可以从容抵达距离悬瓠三四百步距离,然后快速前进抵达发射位置,随即对悬瓠发动进攻。
百余投石机,耗费了大量的木材,连同所需的石块,都是汝水上游州郡拼尽全力筹措的结果,更别还有威力的轰雷,在投石机的昼夜抛射之下,悬瓠还能撑多久?
只是这样一来,耗费太大了。
身为都督中外诸军事的丞相,尉迟惇有许多幕僚去处理各项事务,他只需总揽全局,做出关键决定即可,然而正是因为坐在那个位置,知道的事情要比别人细且全。
投石机抛射轰雷攻城,确实威力不,但随之而来的问题,就是对于火药的需求剧增,外人都不知道火药的配方是什么,尉迟惇知道,知道配火药其实没什么难度,但要想配多,就真的有难度。
配火药只需要木炭、硫磺和硝,木炭随时可得,而到硫磺和硝,以周国之地大物博,不是弄不到,只是急切之间弄不到足够大规模使用的量。
一场攻城战,投石机如果抛射的全都是轰雷,想来可以很快攻破城池,但这要消耗巨量的火药,敌方城池那么多,总不能每攻一座城池都全部使用轰雷。
尉迟惇如今掌握着火药的配置、轰雷的制作,所以他知道朝廷每年的轰雷产量是有限的,在战场上不能无限制使用。
所以此次攻打悬瓠,投石机是掺杂着石块、火球还有轰雷使用,如果一上来就拼命投掷轰雷,一座投石机一次投掷五十斤重的轰雷,一百座投石机一轮投掷就要消耗五千斤轰雷。
投个十轮,五万斤,若是昼夜不停发砲持续上十几日,军中轰雷的存量就要见底了,到时即便拿下悬瓠,还怎么进攻方城?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尉迟惇对火药产量受限有些无奈,所以此次攻打悬瓠,轰雷能省则省,他早早就安排人做了准备,借助汝水水运之利,从上游州郡输送大量石块以备攻城所需。
悬瓠周边一马平川,没有什么石山,想要大量收集重达数十斤的石块有些困难,不过这个问题如今已不是问题,关键在于,悬瓠城墙似乎很耐砸。
尉迟惇指挥过许多次攻城战,对投石机的威力有数,然而此时的悬瓠城墙以及墙外高垒,其牢固程度超过他的预料之外。
此时,官军的投石机已经结束了第五轮抛射,命中率粗略一看不低,但悬瓠城墙以及墙外高垒大体完整,没有明显崩坏的迹象。
当然,这只是刚开始直接攻城的第一日,尉迟惇也没奢望第一的上午就攻破悬瓠城墙,只是他亲眼目睹战况,总觉得悬瓠城防比他想象的还要坚固。
城头上的战棚,直接被重达数十斤的石块砸中,居然只是激起一阵尘土,随后照旧安然无恙,而护城的土垒即便之前被水泡过,现在即便被石块砸中,也没有崩坏的迹象。
尉迟惇能猜到据守悬瓠的宇文温是下了大力气加固城防,他曾听山南有一种建筑材料唤作“水泥”,似乎用来加固城墙效果十分明显。
现在看来,恐怕悬瓠城墙可要比之前牢固许多,至于那“水泥”
水泥再硬,也硬不过石头,全是石头砌起来的城墙,一样抗不过投石机的进攻!!
尉迟惇如是想,放下千里镜,向一旁的将领道:“可以开始了。”
“末将领命。”
那将领派出传令兵,分别向各处攻城投石机阵地传令,开始实施一种战法。
一辆辆臭气熏的马车,缓缓来到各处投石机阵地,车上装载着的是一具具腐烂、发臭尸体,那是发瘟死去的牛羊等牲畜,也有直接杀掉、暴晒数日导致腐烂的牲畜尸体。
流着脓水、散发腥臭还有许多苍蝇环绕的这些腐尸,被白布裹着,卸车之后当做石弹装上投石机的索带,砲兵们即便带着口罩,也被那恶臭熏得胃部翻腾。
好不容易准备完毕,身材魁梧的士兵抡起木槌砸向机关,投石机的砲杆转动,将一具具腐臭尸体投向面前的悬瓠城。
攻城时,用投石机向城中抛射腐臭的牲畜尸体,尸体落地之后残骸摔得到处都是,那些腐肉、脓水溅射开来,可以让城中水源、粮草、房舍被污染,过得十半个月,城中极有可能爆发瘟疫。
这种战法是在对隋作战时出现的,但此法有伤和,也只有得主帅同意,将领们才敢放手实行。
即便尸体已经被投掷出去,但臭味依旧弥漫在投石机阵地中,士兵们捂着鼻子望向悬瓠,眼神充满怜悯:善哉善哉,你们早死早超生吧!
。。。。。。
地面,一大滩血肉模糊呈溅射状洒满地面,臭烘烘的残骸到处都是,许多身披白袍、戴着帽子、口罩的士兵上前,用木耙将这些玩意收拢。
猪皮长靴踩在腥臭之物上咯吱作响,士兵们心翼翼将残骸收拢到簸箕里,然后倒入一辆推车上,又有人拿着铁铲铲土,将被腥臭之物污染的地面浮土铲起运走。
刚铲到一半,号角声起,那是城头的士兵在告警——敌军新一轮抛射即将来临,正在打扫地面的士兵们赶紧就近躲入掩体i,没多久“嘭嘭”声接连响起。
那是投石机抛射的石块砸中地面、掩体、城墙时发出的声音,而夹杂着石块落下的还有火球,以及更多的腐臭尸体。
刚清理得差不多的地面,再度被臭烘烘的残骸所污染,甚至连一些沙袋掩体上也被尸体砸中,到处都是腥臭的血肉模糊,士兵们见状心中叫苦,随即投入新一轮“大扫除”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