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水缓缓向南流淌,无数刚砍下来没多久的树干漂浮在河面上,有小船穿梭期间,船夫用撑船的竹篙将搁浅在岸边的这些木材弄回河里,如同牧羊人般引导着木材向下游漂去。
一个年轻的船夫,看着几乎挤满河面的木材有些纳闷,船老大吆喝着注意行船的同时,向跟着自己出来跑生计的侄子讲解起来:“这都是官军要的木材,准备搭建营寨和战具呢。”
“悬瓠那边没有树么?为何要从上游伐木然后送过去?”
“这你就不懂了吧?”船老大笑了笑,看着下游方向,“独脚铜人把悬瓠周边的树都砍光了。”
“独脚铜人那么狠?”
“打仗嘛,不狠些就是自己人倒霉了。”
听到这里,年轻人有些紧张:“叔,我们会不会倒霉啊?”
“那很难说,要是被官军拉去当苦力,可就麻烦了。”
年轻人闻言愈发紧张,船老大见状笑道:“你是没见过世面,见谁都低着头,看上去好欺负,所以一会到了军营,若是官军扯着嗓子让你上岸帮忙,千万别应声。”
“不应声?万一惹恼了官军可怎么办?”
“你装作没听见就行,一会码头那边搬运东西必然缺人手,官军是见着闲人就喊,你不要干坐着,装模作样忙事情,不要那么显眼就行。”
“那如果上岸去帮忙,忙完了再回来不行么?”
“行,那就看你造化了,万一让你扛木头去营寨,到地方刚想走,又被人叫去做别的事,你做还是不做?咱们的船在码头可不能停那么久,等你回来,船早就走了!”
年轻人点点头,其他船夫见两人谈得起劲,也嘟嘟囔囔起来:“真要是被官军留住走不开,那也莫要慌,老老实实做事,总归是有一口饭吃、有地方睡觉,只是要机灵点,莫要被拉去填壕。”
“填豪?填豪是什么?”
“就是填壕沟,打仗时,守城的肯定会在城外挖壕沟,引水变成护城河,攻城的就要先把这护城河或者壕沟填了,那些云梯什么的战具才能逼近城墙。”
一个面上有疤的船夫,来了个现身说法,前几年豫州大小战事不断,盘踞悬瓠的隋军,前来攻城的周军,围绕悬瓠城展开了血腥的攻防战。
他当时被周军征发当青壮,倒霉催的上战场负土填壕,战场上到处都是流矢,有许多人中箭倒地,再没醒过来。
“我跟你讲,当场被射死倒还好,若是半死不死,那才是遭罪,箭伤可不是闹着玩的,射中身躯,内脏受伤,接连几日发烧说胡话,简直是活受罪,最后还是得死。”
那船夫绘声绘色说起自己军营见闻,也不知是真是假,反正怎么惨就怎么说,年轻人听得脸色发白,拿着棹的手都有点颤抖。
他没见过世面,世代居住的村子就在汝水边,而豫州一带水系纵横,所以船运十分繁忙,村里人便靠水吃水,弄船运货去赚辛苦钱,他叔叔便是其中之一。
因为家里人多地少,年轻人便和许多人一样想去跑船,但水上的营生不是很安全,因为有水寇。
水寇从何而来?其实就是渔民或者沿河村民,许多时候,根本就搞不清楚河上一个划船的人是良民还是水寇。
讨生活是为了养家糊口,但不能把命搭上,所以要入这行得有人带着,年轻人的叔叔行船多年,正好提携亲人入行,结果官军要讨伐盘踞悬瓠的“独脚铜人”,刚入行没多久的年轻人,便跟着叔叔一起,被官军征发来输送物资。
铜人,还是独脚的,怎么能如活人般行走自如?
年轻人和其他人一样,听说是“独脚铜人”占了悬瓠,要兴风作浪、祸害百姓,大家一开始搞不太懂铜人怎么会做坏事,后来才知道这是个诨号。
独脚铜人什么的,和大家无关,无论是被征发服兵役的农夫,还是被征发为官军输送木材的船夫,大家只想活着回家,所以都盼着官军赶紧收复悬瓠,结束战事。
闲聊间,前方河面渐渐拥堵起来,许多艘大小船只正在排队,等着靠泊汝水两岸的码头,而两侧河岸上有许多青壮,正在用工具将漂来的木头拉上岸。
人数是如此之多,远超平日里草市的热闹程度,年轻人谨记叔叔的吩咐,努力的找事情做,即便没事也要找事做,免得被官军叫去帮忙,最后上战场填壕。
不知过了多久,船只靠岸,年轻人和同伴一起将飘在水面上的木材收拢,然后将船舱里装着的粮袋扛上码头,接连扛了几个来回,才把船上的粮食搬空。
船老大到军吏那里对数领竹筹,作为完成运粮、运木任务的凭证,年轻人趁着休息的间隙,向四周张望。
汝水两岸的码头十分繁忙,各种物资堆积如山,而岸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有身着布衣的普通人,也有身着戎服、铠甲的士兵。
马、驴、骡子,各种牲畜正在将码头上的物资驮运到别处,他向远处望去,只见营帐绵延起伏,一眼看不到头,又有许多旗帜迎风招展,看上十分壮观。
顺着河流向南看去,隐隐约约看见下游数里外有一座城池,想来就是悬瓠城了,城外影影绰绰似乎有许多光秃秃的树干。
年轻人见状有些疑惑:“咦?怎么城外有树林?不是说独脚铜人把城外的树都砍了么?”
“嘿嘿,其中自有蹊跷。”面带伤疤的船夫笑道,“你猜猜看。”
“我不知道。”
“傻瓜,那不是树,是投石机!”
“会投石头的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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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军大帐,丞相、蜀王尉迟惇正召集众将议事,官军如今已把悬瓠团团围住,接下来就要攻城,争取早日收复悬瓠,将豫州局势稳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