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下,邵陵城人声鼎沸,南下讨逆的官军将士正在入城,之前盘踞邵陵的逆贼已经望风而逃,官军不费吹灰之力便收复这座空城。
说邵陵是空城,丝毫不为过,因为除了官军将士,城里没有一个人,家禽牲畜也没有,甚至连老鼠都没。
到处都是火灾过后的痕迹,烧焦的房梁、木头比比皆是,逆贼南逃之前,一把火将邵陵烧了,官军将士入城后看到的是一片残垣断壁。
倒也省事。
这是大家不约而同的想法,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但城墙还在,收拾收拾就能有空地搭起大帐,如今是天子御驾亲征,正好在城里搭建行宫。
对于普通士兵来说,这次出征可不简单,不仅掌握大权的丞相领着武官员署理军务,还有高高在上的天子在军中,据说还有太后和邾王后陪伴,有这么多贵人在,扎营的要求自然不低。
毛毯铺地,香药熏帐,用具、餐具还有各类衣食住行的用品自然有讲究,总不能让天子、太后睡在漏风的破帐篷里,平时捧着破碗、拿着两根木棍当筷子蹲在树下吃饭吧?
士兵们有的是战兵,有的是被征来服兵役的百姓,大多数生活清贫,从没接触过富裕人家的生活,更别说见识比大官还大的天子是如何生活的。
他们只知道天子的用度,肯定是天下最好的,即便是夜壶,也得是纯金打造。
“我看呐,天子耕地用的一定是纯金的犁、锄、铲,到了秋天,割麦子用的必然是金镰刀。”有士兵满怀憧憬的猜测着,一边收拾烂砖烂瓦一边和同袍聊天。
旁边一位听了之后马上就有同意见:“纯金?你是没见过世面吧!纯金那么软,做成金犁如何耕地?”
“嚷嚷啥,好似你见过一般!这天底下最贵重的犁不就是金犁么?天子不用金犁耕地,莫非和你一般用木犁?”
说得好有道理,大家都认为天子必定是用金犁耕地、金锄头除草、金镰刀割麦子,家里的皇宫里的地一亩能收获数百斤麦子,每天都有酪浆喝,还喝一碗倒一碗。
而太后,必定是用金槽喂马,用金勺喂猪,用金簸箕养蚕,用金纺车纺布,一晚上能纺出数十匹布来,穿的是金丝绸缎,睡觉盖的是金丝锦缎。
淳朴的士兵,淳朴的想法,按照他们的生活水准,认为把用具和农具换成金制品、把衣食住行换成最贵的那种,就是天子的生活水准。
也正是因为贴近生活,所以各种猜想才获得大家的认同,你一句我一句,试图描绘出天子过的奢侈生活是什么样子。
现在是秋天,本来大家应该在家乡给大户打短工、当佃农收庄稼,好歹能有些粮食做酬劳,而如今忽然要打仗,被官府征服兵役随军出征,何时能回去就不知道了。
这几年一直在打仗,去年秋天好不容易消停,结果今年又打,明面上说服兵役只需一个月时间,大家虽然不怎么会算数,但一合计现自己怕是要在异乡过年了。
从家乡出来到这河南豫州邵陵,都已经大半月过去了,就算现在马上掉头回去,一来一回时间早就过一个月,更别说那什么大逆不道的独脚铜人盘踞在悬瓠城里,鬼知道何时才能将其赶跑。
铜人,还是独脚的,这玩意怎么会如同活人一般吃饭睡觉呢?
不知道,反正军营里到处都这么说,所以大家都或多或少听过独脚铜人的故事。
反正独脚铜人坏事做绝,十恶不赦,级能换封爵,食邑一千户,士兵们都在幻想,若是攻入悬瓠城,抢到了独脚铜人的头颅,那全家人往后就衣食无忧了。
真要到那时候,赶紧找媒婆说个大屁股的小娘子,给家里续香火不对,一个哪里够,我要十个!
“笑什么笑,做白日梦啊!快干活!!”
队正一声暴喝打断了士兵们的幻想,大家抹了抹嘴角,赶紧去般地上烧得黑漆漆的烂木头,现在已是午后,如果不赶紧清出空地在日落前搭好帐篷,晚饭没得吃不说,还得挨鞭子。
正忙碌间,一名士兵现废墟里有一个亮闪闪的器具,在阳光下散着金光,似乎是一个金烛台,心中一动,想用脚踩着免得被人注意,然后找机会捡起来藏在怀里,结果却被队正看见了。
“你,鬼鬼祟祟的做什么?把脚挪开!”
见着那士兵讷讷的挪开脚,队正现其脚下竟然是一个金器,大喜之余不忘冠冕堂皇:“这东西是战利品,老子要拿去上缴!”
周围士兵闻言鄙夷不已,但又不敢吭声,眼睁睁看着队正走上前,弯腰探手去拿那金器。
。。。。。。
一声霹雳震动四野,如同晴天霹雳一般惊动了所有人,正在官道旁土丘上查看地形的丞相尉迟惇,抬起头循声望去,只见前方数里外的邵陵城内升起一团蘑菇状的黑云。
官道上排成长队正在向邵陵进军的将士们停下脚步,看着前方那朵蘑菇云议论纷纷,尉迟惇眼皮跳了跳,语气不善的问身边将领:
“寡人不是说过了么?一定要提防敌军在城里埋设轰天雷!”
“丞相恕罪!末将马上去城里监督!”
“你去?你麾下那么多部将不会去做吗?谁做得不好出了纰漏,让他提头来见!”
“末将遵命!”
尉迟惇看着狼狈离去的将领,又看看官道上驻足不前的队伍,冷哼了一声,另几名将领赶紧向队伍方向大声吆喝起来:“愣着做什么!继续前进!”
“日落之前,要在邵陵扎营!误了时辰,谁都没有饭吃!”
行军打仗,鸡毛蒜皮的事情一大堆,不过这不需要尉迟惇去操心,看看远处冒着黑烟的邵陵城,又看看手中的舆图,他在思索接下来该如何开展对悬瓠的攻势。
盘踞邵陵的安州军撤退了,还带着城中百姓一起撤了,不光邵陵,就连邵陵以东的汝阳也是如此。
安州军此举出乎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双方兵力对比如此悬殊,安州军若还敢分兵各处据守,那和送死没区别,尉迟惇得斥候来报,当机立断派兵进驻邵陵。
东面的亳州军此时大概也已经抵达汝阳,至于南方的扬州军,目前暂时还没有消息,但悬瓠之敌势单力孤是必然,盘踞悬瓠的宇温如果还有理智,就应该灰溜溜撤军。
但尉迟惇根据安州军弃守邵陵、汝阳之举判断,宇温可能打算收拢兵力据守悬瓠做困兽斗,只要朝廷还没拿下悬瓠,就不可能腾出手再次进攻荆州方城。
所以对于宇温来说,将悬瓠当做拖延时间的砝码,确实是很有必要的举措,但困守悬瓠的人,迟早要完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