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伢那货自从被徐晋下令打了三十大板送官法办后,便一直待在顺丰车马行中养伤,这会已经勉强能下地行走了。此刻,这货正百无聊赖地在院子中晒着秋日的阳光,这种不冷不热的干爽天气,让人感觉十分舒服。
大伢虽然被软禁在这座小院子中,实际待遇却不差,吃穿住用均不缺,还有一名老婆子负责他起居饮食,不过,这货显然没有半分感激,此刻心里还在咒骂着自己的族叔徐晋不念族亲之情。
忽然嘭的一声巨响,院门被暴力地踹开了,数名锦衣卫冲了进来,正趴在小榻上晒太阳的大伢吓得差点滚了下来,战战兢兢地道:“你们想干什么……咦,李五六?”
大伢惊讶地发现,此时冲进来的几名锦衣卫当中,有一人竟然正是光头矬子李五六。
李五六此刻换了一身飞鱼服,手执绣春刀,神气得很,嘿笑道:“重新介绍一下,本人李新,原是锦衣卫密探,现在是锦衣卫百户,隶属北镇抚司衙门!”
“锦衣卫密探……老李,你不是在逗我吧?”大伢讪讪地道。
李新冷哼一声:“老子可没空逗你,带走!”
李新一挥手,身后两名锦衣卫便凶神恶煞地上前把大伢给架了起来,后者这才明白不是开玩笑,惊惧地叫道:“你们干什么,老李……李百户,捉奸捉双,捉贼拿赃,小人到底犯了什么事,就算你老人家是锦衣卫也不能随便拿人吧!”
李新眼珠一转,上前拍了拍大伢的肩头道:“徐大伢,念在咱们也曾相处一场的份上,本百户提点你一下吧。还记得前些天咱们在黑台山上的遭遇吗?”
大伢连忙点头道:“记得,可是黑台山的马贼跟我无关啊,老李你当时也在场。”
李新嘿笑道:“确实跟你无关,可是跟你那族叔徐晋有关,黑台山大当家三娘子的模样你记得吧?”
大伢脱口道:“记得,很漂亮…不不不,你刚才说什么,那三娘子跟我十叔有什么关系?”
“这个黑台山三娘子其实是白莲余孽,当年还在山东参与过造反,而你十叔跟此女有私情。”
“我说那个火儿怎么跟十叔像一模子里面出来的,原来……老李,你刚才说什么?白莲反贼?”大伢忽然意识到什么,瞬间面都有点变了。
李新阴阴笑道:“徐大伢,私通白莲反贼可是抄家灭门的死罪,作为族亲,你们怕也要受到牵连。”
听到可能要杀头,大伢这货差点吓尿了,惊恐地道:“老李,这都是十叔干的,不关我的事啊。”
“嘿,谁让你是徐晋的族亲,不关你事也关你事了,不止你,你们全族都跑不掉!”李新继续恐吓道。
大伢那货当场两腿一软,要不是被两名锦衣卫架着,此刻已经瘫倒在地上了。
李新眼中闪过一丝鄙夷,拍了拍大伢的肩头,语重心长地道:“徐大伢,本人给你指一条明路吧,待会见到镇抚大人便这么说……!”
大伢听完后将信将疑地道:“这样就能脱罪?”
李新点头肯定道:“当然,坦白从宽嘛,如果你能大义灭亲,举报徐晋不法阴私之事,不仅可以脱罪,甚至立功也说不定。”
大伢闻言眼前一亮,毫不犹豫地道:“好,就依你!”
很快,大伢便被带到了陆炳的面前,不过,此时陆炳也只能站着,因为嘉靖帝朱厚熜就坐在那,太监黄锦则站在嘉靖帝的身后。
大伢跪倒在堂前,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不过眼珠子却是游离不定,大概这就是相由心生了。
朱厚熜看着跪伏在堂下的大伢,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当初在上饶时他就十分讨厌爱贪小便宜的大伢父子俩。
陆炳朝李新暗使了个眼色,见后者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于是便厉声喝问道:“你叫徐金,乃靖海侯徐晋的本家侄子是吧?”
“是的,徐晋是小人的族叔,排行第十。”大伢低眉顺眼地答道。
陆炳又取了一幅画像丢到大伢面前喝问道:“这个女子你认识吗?”
这正是一幅薛冰馨当年的通缉画像,同样出自徐晋之手,不过却是别人临摹的副本,水平就差得多了,只有五六份相似。
大伢看了那幅画像一眼便道:“认识,她是黑台山的大当家,外号三娘子,前几天才见过来着。”
陆炳偷偷地瞥了一眼嘉靖帝的脸色,又问道:“这位三娘子是不是有个三岁左右的儿子叫火儿?”
大伢立即猛点头道:“对对对,小名叫火儿,大名叫薛阳,跟我十叔长得可像了,一个模子里出来一般。”
虽然徐晋早已经坦白承认过了,但此时在大伢口中得到证实,嘉靖帝还是怒火中烧,黑着脸一言不发,这也难怪,他一直对徐晋信任有加,但后者却在这件事上隐瞒了他,而最让他不能接受的是,徐晋竟然不顾性命也要保护那白莲妖女,甚至不惜违抗君命,而且还陷害忠良。
失望与愤怒相交织,此刻朱厚熜的心情糟糕透了!
陆炳见状暗喜,继续问道:“本镇抚听李新说,你假借靖海侯的名义走私货物出塞,卖与鞑子牟利是吧,可有这么回事?”
大伢立即惶恐地道:“回大人,确实有这么回事,可是小的并没有假借十叔的名义,跟鞑子做生意是经过十叔本人同意的,而且这门生意名义上是小的,不过绝大部份收益都孝敬了十叔,小的只是赚点儿跑腿钱。”
嘉靖帝本来还黑着脸的,闻言顿时双眉一扬,露出狐疑之色。陆炳却是暗叫不妙,暗骂大伢蠢货,他本来只是想让大伢证实徐晋纵容族亲走私,岂料大伢这货用力过猛,为了脱罪,竟然直接把屎盆子扣徐晋头上,说走私生意是徐晋本人的!
“徐金,话可不能知说,靖海侯可不是缺钱的主,会看得上这点蝇头小利?”陆炳厉声喝问,一边目光凌厉地盯着大伢。
可惜大伢那货根本没领会陆炳的意思,继续信誓旦旦地道:“大人,此事千真万确,我十叔虽然富有,但是谁会嫌银子多呢?更何况跟鞑子做生意可不是蝇头小利啊,走一趟可以赚十几两银子呢!”
黄锦终于忍不住噗嗤地失笑声道:“皇上,这家家伙不是来搞笑的吧,靖海侯从南洋和倭国运回来的银子就价值近两千万两,说句不好听的,手指缝里随便漏点儿都不止几万两,犯得着派自己的侄子到边地做十几两银子的走私生意?也不怕笑掉人大牙!”
朱厚熜恶狠狠地盯着大伢,说不出的厌恶,先不说徐晋是大明国库的财神爷,他还是自己内库的财神爷呢,顺丰车马行和明镜斋每年的分红加起来就有几万两,而且,朱厚熜知道徐晋名下还有红茶生意,再加上每年都有几千两银子的俸禄,根本不是缺银子的主。所以,说徐晋为了银子指挥族亲跟鞑子做走私生意,朱厚熜打死也不信。
“皇……皇上?”大伢有点懵了,敢情坐在座上这位小白脸竟是当今皇帝啊。
陆炳本来还想借大伢再阴徐晋一把,没想到聪明反被聪明误,急忙补救道:“大胆刁民,竟敢恶意诬陷中伤靖海侯,来人,拖下去重打五十大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