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琼此时手里拿的正是徐晋的考卷,被排在了第十三名的位置。杨廷和接过卷子扫了一眼,淡然地道“王尚书,此卷得了九个○(一等),三个△(二等),一个\(三等),排名十三并无不妥。”
在场其他阅卷官均神色各异,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怎么回事,杨廷和是有意压低徐晋的名次,那个\(三等)的评分正是翰林学士石珤给的,而杨廷和自己也只给了△(二等)的评分,还有两个△则分别是礼部尚书毛澄和户部尚书杨潭给的,而毛澄和杨潭均是杨廷和的心腹干将。
一众阅卷官均是阅历丰富,学识渊博的老家伙,又岂会分不出好坏,就考卷水平而言,徐晋这份卷子可以说非常优秀,有九人评了○就足以证明这一点,评△的勉强说得过去,但评\(三等)就太过份了。
但是,大家虽然知道杨廷和有意打压徐晋,但却没人出言点破,包括内阁其他三老,因为他们是同一阵营的,杨廷和也早跟他们作了沟通。
王琼皱眉道“徐子谦这份考卷面面俱到,层次分明,条理清晰,处处切中要害,并非空谈的书生之见。本官断言,我朝若要收复河套,必用此策。竟然有人评三等,此人若不是愚蠢,就是居心叵测!”说完冷冷地瞥了石珤一眼。
王琼曾任兵部尚书,精熟军事,水平还是相当高的,所以一看到徐晋这份答卷便大喜。关键王琼还好大喜功,是朝中为数不多的主战派,若能收复河套,这可是一份天大的功劳,而且开疆拓土可是名留清史的美事。
正因如此,王琼才在明知杨廷和有意打压徐晋的情况,依然提出异议,他要把徐晋的名次推上去,才能借着这个契机说服朝廷采用徐晋的这个策略,去收复河套地区。
石珤冷笑一声,反驳道“子曰兵者,凶器也,圣人不得已而用之。兵刀一起,必然生灵涂炭。更何况我大明如今国力大不如前,自天下盛平以来,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军队战力与成祖时期相去甚远,在一马平川的河套地区,实难与来去如风的鞑子相抗。
更何况河套地区无险可守,这次把鞑子赶出去,过不多久他们又卷土重来,所以收复河套只是徒劳无益之举,耗费钱粮无数的同时,还让我大明勇士白白牺牲性命。想我大明乃天朝上国,国土辽阔,物华天宝,小小一个河套平原而已,要之何益?”
“石侍郎所言极是,兵者凶器也,不可不慎之!”户部尚书杨潭立即附和。
王琼怒道“书生之见,一派胡言。兵者国之大事,生死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天下虽安,忘战必危。河套平原乃富饶之地,也是战略要冲,如今被鞑子占据,鞑子踞此养兵,纵马四出劫掠我边民,守边军民不堪其扰,损失惨重,每年被鞑子掳劫为奴的汉人不知凡。在场衮衮诸公锦衣玉食,安安稳稳居庙堂之上,安知守边将士之苦,安知百姓之苦!”
王琼这话说得正气凛然,掷地有声,石珤顿时被质问得哑口无言。当然,大家都是见过风浪的政坛老手,又怎么可能被对方三言两语就震服,礼部尚书毛澄立即反击道“刀兵一起,血流成河,妻离子散,边兵边民岂不更苦,和为贵,能不打仗最好还是别打!”
王琼大声道“打仗那有不流血牺牲的,长痛不如短痛,用一时之痛换数十年长治久安,难道不值吗?本官断言,若用徐子谦之策,收复河套也就年间的事。”
杨廷和淡道“这只是王尚书一家之言罢了,而且,现在是评卷,并不是讨论复不复套的时候,王尚书大可以在朝议时再提出,让大家商议讨论。按照卷面的评分,徐子谦这份卷排第十三并无不妥!”
王琼不禁暗怒,沉声道“杨相公此言差矣,按照惯例,会试头名理应排在殿试的前十。杨相公如此明目张胆地打压后起之秀,难堵天下读书人悠悠众口。”
杨廷和脸色不由一沉,王琼这话已经有撕破脸的味道了!
梁储暗叹了口气,其实他十分欣赏徐晋这份答卷的,而且也给了○的评份,但这时又不好跟老搭档唱反调,只能闭口不言。
杨廷和淡淡地道“会元不出殿试前十虽然是惯例,但惯便并不是国法,不一定非要遵从。本官办事日月可昭,天地可鉴,何须堵天下人之口。徐子谦此卷排名十三,就此定下,无须再议!”
杨廷和虽然明白这样做有损自己的威望,但相比于天子身边日后出现一个江彬式的佞臣,自己名望上的一点损失又算什么?所以他拿出首辅的权威,硬是把徐晋压在了第十三名。
王琼一拂衣袖,愤然转身离开了东阁,不再参加后续的工作,以此来表达自己对杨廷和专权的抗议。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第二天,东阁中发生的事便在官场圈子中传来了,会试头名徐晋被杨阁老强压在二甲前十之外的消息也不胫而走。有人幸灾乐祸,有人义愤填膺,也有人替徐晋惋惜,得罪首辅的后果很严重啊,徐五元可惜了!
五月十七日,是殿试放榜的日子,这天一大早,三百多名考生再次齐聚在左安门外,等待殿试放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