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孙承宗府宅。
孙承宗,周应秋,傅昌宗,徐大化,沈珣,哪怕一直抱病在床的礼部尚书袁可立都来了。
这几人纵然权力受限,可也算是京城里最高管理层,顺天府,东厂这么大的动静,他们是怎么也睡不着觉的。
袁可立脸色苍白,不时的咳嗽,神情极其疲倦,还是撑着道“龌蹉之事越来越多,皇上真的就不担心史书如刀,留下千古骂名吗……”
六部尚书中,也唯有这位袁尚书敢这么说。
在坐的几人都十分清楚,这件事的背后是皇帝,也不怪袁可立这么说。
说归说,他们却不能纠缠在这上面,还需以政务为重。
现在内阁是孙承宗为主,他看了一圈,道:“不管魏忠贤如何,我们要做的事情不能耽搁。毕阁老出京巡视河道,乃是皇上对今年水情的忧虑。申尚书出京,也是近来军中滋长了一些不良习气,需要严厉打击、消除。辽东的重要性本官不需多言,总之,三位大人的出京,诸位不用过多联想……”
孙承宗这样安慰的话语,对在座的来说都没有什么说服力,事实就摆在眼前。
袁可立以前一直躲在登州,去年才被召回京师,任礼部尚书,对于‘新政’是‘无可奈何’下的接受,眼见京城要陷入水深火热之中,他顾不得病躯,看着孙承宗大声道:“孙阁老,自古以来的明君从未如此大动干戈,陷天下、陷自己于不义,作为内阁辅臣,你当真就没有一点担当吗?”
孙承宗知晓袁可立的性格,对这位老大人也颇为尊重,肃色道;“袁大人想要本官如何做?”
袁可立眼神浑浊,嘴里斩钉截铁的道“下官希望孙大人节制巡防营。”
在座的众人神色立变,这位老大人久在军旅,双眼毒辣的很,看到京城,以至于整个北直隶的关键。
巡防营,谁掌握了,京师就是谁说了算!
孙承宗神色不变,他确实还有能力能从曹钦程手里拿回巡防营的控制权,只是,这是否会有悖皇帝的布置?
周应秋看了眼袁可立,道:“下官倒是认为,孙阁老确实要做些事情,否则显得内阁太过无能,想必这也不是皇上想看到的。”
傅昌宗稍一思忖,跟着道:“孙阁老确实要有所作为,否则世人都会认为内阁、六部是摆设,皇上会更加不信任。”
其他人都不敢乱说话,这个时候一字一句都会传到皇帝耳朵里,稍一不慎就会是大祸!
孙承宗看着周,傅二人,面露沉吟。
这两人是皇帝的绝对心腹,他们的话,孙承宗要认真三分。
好一阵子,孙承宗才道“你们是说,本官应当直接节制巡防营?”
周应秋摇头,道:“下官的意思,大人可以找个机会,给魏忠贤一些警告,向外面传递一些该有的信息。”
傅昌宗更进一步的道:“即便大人想要节制巡防营现在也不大可能,内阁要做的,就是将魏忠贤罩住,确立内阁地位,不容任何人质疑。”
徐大化听明白了,他感觉这里面分明是有皇帝在授意,跟着解释道:“魏忠贤还有顺天府是占着大义的,内阁没有理由阻止,我们要给外界一种感觉,那就是内阁能控制住东厂,凡有逾矩,皆是东厂狂悖不法,日后也好收场。”
孙承宗大约明白几人的意图了,不管里面是不是皇帝的意思,点头道:“也好,本官明日召见曹钦程,吴淳夫等人,限制一下他们的权力,同时会调整巡防营的部署,以策万全。”
巡防营最早就是孙承宗参与改制,他的影响最大,后来才是孙传庭,申用懋,外加内阁辅臣的身份,对巡防营做出微调,合情合理。
众人暗自点头,只要巡防营在手,京城就乱不起来。
“我们说说督政院以及刑部的事情,明日再议税务总局以及皇家钱庄的事。”
这件事算是勉强过去,孙承宗话题一转的说道。
不管魏忠贤怎么闹腾,他们原本计划里的政务不能停。
徐大化转头看了眼高高在上的月色,已经很晚了,还得强撑着,白天根本没办法议事。
这里的事情每一件都非常重要,重要之后就涉及到权力,权力的大小就会显示在朝廷的地位以及重要性,重要性就会直接预示可以待多久,有没有危险!
第二天一大早,整个京城都沸腾了。
一面是喊冤的人将整个顺天府大门都给堵了,另一面是顺天府,东厂的人不断将押解回来的人,财物送入刑部。
“大人,大人,我是冤枉的啊,地都是他们自愿卖给我的,我没有强买强卖啊……”
“大人大人,真不是我干的,那些人是被匪盗所杀,这些地都是他们后辈卖给我的……”
“求求你们,放过我吧,我愿意退出了,不跟他们与朝廷作对……”
“我的银子,都是我的,放我出去……”
一辆辆囚车内,足以看尽人情百态,一个个的丑相毕露,再无往日威风。
“抓的好,打死这帮劣绅!”
“还我的地,那是祖上留给我的……”
“畜生,我要给我女儿报仇……”
嘭嘭嘭嘭嘭
两旁的百姓们有什么扔什么,咬牙切齿,恨得不行,一度要冲上前。
四周押解的士兵都小心翼翼的保护自己,快速催促着赶往刑部。后面还有很多人等着押回来,他们耽误不得。
赵,李,张,周四大家族的族长在最前面,头上,脸上都是菜叶帮子,凑鸡蛋,眼神都是阴沉的可怕。
他们万万没有想到,朝廷真的敢玩火,要对整个北直隶的士绅动手!
疯了!都疯了!
他们心底怒火咆哮,同时又在拼命的思索着脱身之法。既然他们被押到京城了都没有受到阻拦,朝廷之上肯定有所变故,他们要想别的办法。
他们过往的一个个关系都被拿出来,可却找不到半个合适的。
朝廷都不说话,谁还能拿魏忠贤怎么样?还能救他们出去?
东厂之内,客光先无比兴奋的道“公公,这一夜我们一共抄了七十多家,具体赃物还没有清点,可绝对很惊人,数百万两现银肯定是有的!”
魏忠贤高高的坐在主位上,俯视着一群人,神色不变。
这些大户传承了不知道多少年,田亩又是稳赚不赔的,家资百万的或许不多,可要说十几二十万,那近乎是比比皆是,毕竟,他们是‘士绅’,是地主也是士族!
侯国兴道“公公,老规矩,我们留三成,保证刑部看不出一点迹象。”
魏忠贤现在不在乎这点银子,眼神里闪烁着野心的光芒,漠然道:“有人反抗吗?”
“有,几乎每一家都反抗了,都被我们收拾了,还顺手杀了几个人!”客光先道,他脸上一副嗜血的蠢蠢欲动。
田尔耕出列,脸上的刀疤动了动,狰狞可怖,半低着头的道“公公,有什么话就说吧,都是自己人,想要怎么干,我们都拿命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