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指向礼部尚书王怀礼:“那时候朕亲自点你的名,把你从礼部员外郎升为侍郎。”
王怀礼上前俯身:“臣,铭记不忘。”
皇帝又看向兵部尚书安远志:“你可还记得,那时候你在北疆武库任职,是朕派人昼夜兼程把你接到长安的?”
安远志俯身:“臣记得,那一路上风雪真大。”
皇帝嗯了一声:“是啊,大的何止是风雪。”
皇帝又看向另外两个人,满朝文武,只有他们两个可以坐着,一个坐在文官之首的位置,是书院老院长路从吾,一个坐在武官之首,是老将军苏茂。
“当初朕初到长安,连夜拜访先生,先生在书院门外等朕,还记得朕到之前发生了什么?”
老院长站起来道:“臣记得,也不会忘。”
皇帝看向苏茂:“老将军,朕把你请回来,想让你主持大局,老将军在风雪夜里进宫,因为北疆黑武趁着那时候朝局不稳而兴兵来袭,老将军与朕彻夜长谈,老将军来的路上发生了什么应该也没有忘了吧。”
苏茂垂首:“臣没忘。”
皇帝缓了一口气后看向群臣:“你们可能听说过,但听说的未必真实,朕就来给你们讲讲天成元年,兵部尚书李松陈告老还乡,朕还没到长安他就已经走了,兵部侍郎杜广军托病不出,朕派人去了三次,他只说病重不能主事,朕就让他在家好好养着,所以朕选了安远志,派人去北疆把他接回来,那时候有多难?朕想让他回来,可有人不想让他回来,一路上,他遭遇截杀十二次。”
皇帝的眼神扫了一眼,群臣全都低下头。
“公车右,你昨日说流云会是一群蝇营狗苟的下三滥?朕今日告诉你,他们不是!他们非但不是蝇营狗苟的下三滥,他们是朕的人,是大宁的勇士,没有他们,如今这朝堂上有多少人早就已经去了你知道吗?!”
皇帝看向门外:“门外站着的那个叫叶流云,朕从西蜀道云霄城带出来的人,朕当时让他选,你们知道他怎么说的?他说陛下总得有人去做不能放在明面上的事,而这事往往又很重要,涉及生死,他说,臣也想风风光光,
可是人前风光显贵,不如为陛下为大宁多做一些事,如果能为大宁多保住几位忠臣良将,能让大宁江湖没有风浪,臣做什么都愿意,陛下缺人用,臣就去江湖上帮陛下找人,臣保证,每一个臣找来的人都心甘情愿为大宁赴死!”
皇帝转了一圈嘶哑着嗓子说道:“二十几年前他已经有了赴死之心,如今你们有几个能做到!”
所有人都看向门外,一时之间鸦雀无声。
皇帝长长吐出一口气:“大宁元年,廷尉府叛逃的人为了不让着朕好过,所以准备刺杀朕选中的人,包括朕刚刚提到的几位,王怀礼,你是朕第一个点名要的人,所以也是第一个被人盯上的人,那天夜里,有人在你家门外仗剑守了一夜,就是如今站在门外的叶流云。”
王怀礼脸色一变,下意识的再次看向大殿之外。
“天成二年,朕派去北疆的人把安远志接回来,可那时候北疆正在与黑武人开战,朕身边已经无人可用,所有能打仗甚至所有能提刀的人都去了北疆,是叶流云挑选了一批他招募来的江湖义士,自愿到北疆接你,叶流云带着二十三个人去,进长安城的时候只剩下四个人。”
“天成三年,正是朕决定对黑武人反击的时候,庄雍率军死守封砚台,铁流黎率军绕到黑武人后边,杀敌十几万,那一仗打的黑武人至今不敢大举来犯,而当初与朕商议此事的正是老将军苏茂。”
苏茂垂首道:“臣记得,陛下把臣接回来,臣连夜进宫,一路上小人作祟图谋不轨,那时候陛下身边真的是没人可用了,臣从东疆回来,是一路偷偷摸摸回来的,可是才进城就被人盯上了。”
皇帝看向门外:“叶流云,你进来!”
一身白衣的叶流云迈步走进大殿,跪倒:“臣,叶流云,拜见陛下。”
“你起来。”
皇帝从高台上下去,大步走到叶流云身边:“他身上的伤疤,有十三处是那天为了保护苏老将军留下的,这些事难道朕还要一一告诉你们?要不要现在朕把这些伤疤一一指给你们看?你们可以不知道,知道了也可以忘,可朕永远都忘不了。”
公车右低头,面带愧色。
皇帝吐出一口浊气:“有人甘愿付出而不要名利,有的人为了名利不计代价,公车右,你过来看看,这就是你说的蝇营狗苟之辈,这就是你说的下三滥的江湖客!”
公车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臣有罪。”
“那时候,朕有多难?朕不像个皇帝,朕是求着人帮朕,可是有多少人以病重为由跑了?有多少人甚至连个借口都不说也跑了?可还有很多人愿意陪朕站在一起,愿意与朕同扛这个大宁。”
皇帝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好一会儿才逐渐平缓下来。
“那些叛逃的才是乱臣贼子,他们才是蝇营狗苟之辈,他们才是无所不用其极的下三滥!”
皇帝眼神里散发着寒气:“包括没走的沐昭桐!”
众人全都低下头,大气都不敢出,而兵部侍郎杜高淳的头低的更低。
皇帝走到公车右身边:“朕知道,你们得清高,你们得与众不同,言官当敢言,那是朕给你们的权利,所以平日里你们骂朕昏君朕都可以忍了,可朕不能忍为大宁默默付出了那么多的人却被你们骂做乱臣贼子骂做下三滥。”
他猛的转身:“代放舟,把衣服拿过来。”
代放舟捧着一个托盘快步跑过来,皇帝一把将紫袍从托盘里抓起来,走到叶流云身边给他披在身上:“从今日起,你就是大宁的刑部尚书,谁若是觉得朕今日之决定荒唐,那也给朕闭嘴,朕不想听到一个人说他不行。”
叶流云刚要张嘴,皇帝瞪了他一眼:“你也不许说不行!”
皇帝大步走回龙椅那边坐下来:“代放舟,宣旨!”
他看着龙椅下爬伏在地的群臣,一字一句的说道:“朕从不一意孤行,今日朕偏要一意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