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冷的平静和杜川北的歇斯底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同样都是年轻人便对尊严二字有着差不多的理解,然而正因为如此才会一个平静一个歇斯底里。
杜川北死死的盯着沈冷,那双眼睛里的血红仿佛屠戮千万人才能汇聚而成。
可他现在想杀的,只是自己。
在刚才那一瞬间他唯一想到的就是自己死在这个年轻人手里比死在大宁的律法制裁下要有尊严的多,想想看自己那落魄悲凉的样子他就受不了,奈何沈冷根本就不打算让他体面的死。
所以他还不如苏寻剑,沈冷把苏寻剑的断臂捡起来放在他身边,说了体面而死四个字。
“我不管他怎么样!”
杜川北抬起手指着被自己打的头破血流的父亲:“他做了多少龌龊事,残害了多少无辜人,赚了多少肮脏的钱那都是他的事,哪怕我是他的儿子这些又与我何干?他不干净,我干净!我要做的就是想推翻大宁,就是想复我越国,你凭什么觉得我不能有一个体面的死法?”
沈冷缓缓的说道:“我有一个朋友叫孟长安,你若是知道他的事就会明白你现在所说的自己干净有多可笑,他才是真的干干净净。”
杜川北当然听说过孟长安,可不了解,他也不想去了解。
“你身上穿的衣服是你父亲积累下的钱财买的,你给予那些杀手的酬金是你父亲的钱,你送给林落雨的七品参是你父亲的钱,你以为的干干净净只是理所当然大概你心中所想就是我吃他的用他的花他的但是我看不起他,所以我也看不起你。”
沈冷不再多说什么,因为他觉得不值得。
杜川北这个人,比孟长安差一百条街。
“你不和我打,我偏要和你打!”
杜川北嘶吼着冲向沈冷,沈冷依然站在那默然的看着他,从杜川北摘下面具的那一刻起,其实两个人的高下已经分的很清楚很直接,按理说,风闻堂总堂的那个掌柜是对外发布消息的人,杀手们闻风而动是因为他,可他只不过是一个无名小卒,茶爷肩膀上的伤归根结底要算在杜川北头上,以沈冷的性子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
因为直接杀了他,不够残忍。
笔直冲向沈冷的杜川北哪里还能顾及身后发生了什么,七八个廷尉府的廷尉摘下来套索甩出去,犹如套马一样将杜川北套住,七八个人往后一拉杜川北的身子便向后飞了出去,他本向前疾冲硬生生被拉回去,套在他身上的绳索便立刻锁紧,很快他就窒息起来,可他却还在挣扎。
“沈冷!”
杜川北沙哑着嗓子嘶吼:“我看不起你!”
沈冷站在那淡淡的回答:“我何须你来看得起?”
就在这时候沈冷身后传来一声很轻的声音,他回头看了看,那个叫浮萝的女子倒在了苏寻剑怀里,她从苏寻剑身上将本属于她的那把剑抽出来,坐在苏寻剑的身前,抓起苏寻剑的一只手放在自己腰上然后将剑刺进自己心口,又刺进了苏寻剑的身体里。
她很满足。
叫言英赋的那个小姑娘看到这一幕啊的喊了一声,从袖口里翻出来一把匕首朝着自己的心口刺下去,可是才到心口手就停住,剧烈的颤抖着,她看向倒在地上还挣扎着的杜川北,一边摇头一天哭:“二哥,我我还不想死啊。”
噗的一声。
她的匕首戳进心口里。
言英赋低下头看着匕首眼神里都是不可思议,她看着自己的手上多了一只手,这只手很白很干净很修长,每一根手指都很好看,顺着这只手往上看,就看到了林落雨那张毫无悲喜的脸。
“我帮你,祝有情人终成眷属。”
林落雨松开手,言英赋随即软软的倒了下去,她看着林落雨的时候眼神里是最后的凶狠,可她这种凶狠对于林落雨来说真的太幼稚可笑了些,所以林落雨毫无表示,依然没有悲喜,以内言英赋这样的人影响自己的心情,在她看来真的是一件很不值得的事。
大宁平越道酉字营战兵将军叶景天骑着马过来,看着沈冷笑道:“现在你若是赶回去,还能站在牙城船港的高处看到那一片远帆归来。”
沈冷想了想,那样子一定很壮阔。
“好累。”
他说。
叶景天:“所以呢?”
沈冷认真的说道:“我若是能及时赶回去迎接提督大人归来,看着那千帆扬起万众欢腾必然是极美好的一件事,可是我很穷,本来我以为这次能赚三万两银子,到现在都没有人主动站出来把账结一下,我便没钱雇车,走路回去大概要走好几天,我便不能目睹那美好那壮阔。”
叶景天扭头:“少来这套。”
沈冷:“不好使了吗?”
叶景天看向韩唤枝:“朝他要,你为廷尉府做了这么多事,挖掉了这么大一颗钉子,廷尉府按照规矩是要给予奖励的。”
韩唤枝从黑色马车上下来居然在认真的思考,然后回头耿珊:“咱们廷尉府给予有功劳的线人最大的奖励是多少来着?”
耿珊回答:“一百两银子。”
韩唤枝歉然的看向沈冷:“没办法,朝廷规矩,就这么多。”
他觉得沈冷是个很有尊严的人。
沈冷伸手:“一百就一百,多少是多?”
韩唤枝觉得自己错了。
叶景天仰头大笑:“哈哈哈哈有意思,真是太他么的有意思了。”
林落雨皱着眉仔仔细细的看着沈冷,她发现自己完全无法理解这个年轻男人,太复杂了,真的太复杂了,他杀人的时候便是地狱来的恶魔,他讲道理的时候便是天降仙师,他不要脸的时候连一百两银子都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