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完了气,谭沁重新恢复了小女人的本色,拉着林维桢的衣角站在人群里等公交。
眼见着公交车慢悠悠地驶来,林维桢左手提起行李,右手护着谭沁,随着人群往车上挤。
“那如果说假话呢?”,怀里的谭沁突然问道。
“啥?”,林维桢愣了愣,随即笑道:“假话就是我讨厌她,看到她那张脸就觉得烦”。
谭沁回头白了他一眼,心里却美滋滋的,嗔怪道:“柳月姐哪有你说的这么不堪!”
先把谭沁送到学校安顿下来,回到宿舍时发现牟老大已经回来了,正在打扫卫生。
牟叶平也是刚到,两人互相拜了个晚年,然后一起将宿舍里里外外清理一遍。
因为坐了一夜的火车,两人困得连午饭没吃,倒头就睡。
一觉醒来,已经是下午三点。闲着无事,林维桢打算去祖宅那边瞧瞧。
下了楼,来到停车棚,运气不错,自行车居然还在。
2月底的首都,少见地刮起了东南风,林维桢顶着风骑得费力,只能放慢速度。
首都一直流传着“九九歌”,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五九六九河边柳,七九河开八九雁归来,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
所谓的“一九”,指的是从冬至那天算起的九天,依次类推,每九天为“一九”。
一九二九正是首都的寒冬季节,故而人们怕冷不愿伸出手;三九四九是一年中最冷的时节,河面封冻;五九六九天气开始回暖,河边的柳条开始抽芽;到了七九,河冰消融,紧接着越冬的大雁回归北方。出了二月,春耕开始了。
按理说2月下旬已经是出了五九六九,可林维桢却发现河边的柳枝没有一丝生机,有气无力地垂落在河面上。
胡同还是那个胡同,只不过比上次来的时候多了些人气,毕竟年味儿还没散去,不少老头老太太们搬着马扎在墙根晒太阳。
“你是谁家的亲戚?”,有眼尖的老太太招呼道。
林维桢停下车笑着回道:“老太太,我家就在这呢”。
“呵,我咋不认识你?胡同里的小伙子我都眼熟呢”。
“从这往前数第五家,那个宅子是我家的祖宅”。
一个胡子发白的老头插话道:“你说的是林家的宅子吧?你是林允诺什么人?”
林维桢打量了一眼问话的老头,看模样七八十岁,面色尽显疲态,没几年活头了,反正前世搬过来后,就没见到过这号人。
“老爷子,您怎么称呼?您认识我爷爷?我爸是林兆先”。
“我姓冯,跟你爷爷算是认识,见面能打上招呼。原来你是林允诺的孙子啊,你们老林家不是几十年前就搬走了么?咋又回首都了?”
可算是碰到一个知根底儿的人了,这人既然认识爷爷,那么也应该认识父亲,有这么一个老爷子打圆场,他会少许多麻烦。
“我前两年在海州插队,去年考上了大学回到首都”。
冯老爷子笑道:“小伙子挺出息的”,随即感慨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你们老林家上下几代都是读书人。你曾祖父在前清的时候是胡同里唯一一个秀才,那时候我虽然年纪小,不过考上秀才是胡同里的大事,吹吹打打放鞭炮,比娶媳妇都热闹,别的事都能忘,就这事一辈子只见过这么一回。大家都说你曾祖父能考上举人,可惜好景不长,朝廷废了科举……”。
听着冯老爷子的絮叨,林维桢觉得挺新奇,连自己都不知道这些事,他居然说的头头是道,不愧是三朝老寿星。
老爷子年纪大了,翻来覆去又讲了一遍,再待下去估计还得再听一遍,所以林维桢赶紧告辞,“老爷子,今儿先到这,我家里头瞧瞧,等赶明儿再找你唠”。
冯老爷子道:“去吧”,等林维桢跨上自行车,老爷子又喊住他,“有空的工夫,摆两桌酒,跟邻里都认识认识,我帮你喊人,胡同里没人敢不卖我面子”。
得了冯老爷子的保证,林维桢心里大定,感激道:“老爷子,多谢了!”
冯老爷子摆摆手道:“客气了”,说完,闭上眼睛继续晒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