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尼尔期待的夜生活并不存在,过了七八点钟,冬季的海州便陷入了沉寂,没有闪烁的霓虹灯,也没有喧嚣的车流人群,更没有遍地女郎的酒吧。
所谓的酒店,只是海州市招待所,叫云台宾馆,如果按照后世的星级标准,最多两星,设施陈旧,层高还不到两米五,逼仄阴暗。
林维桢的那个房间,似乎许久没人住过,散发着一股难闻的霉味儿,只好打开窗通通风,敞着门来到隔壁,丹尼尔房间的门也大开着。
站在酒店房间的窗户前,丹尼尔只能对着一片漆黑的夜空发呆,只有远处如萤火虫一般的零星灯光,提醒他正身处于一个城市。
丹尼尔非常失望,头也不回地对林维桢道:“林,或许来中国是个错误,它太贫穷落后了,这个所谓的城市甚至比不上美国的一个普通小镇”。
林维桢道:“会好起来的,这一点我非常坚信!”
丹尼尔转过身来,似笑非笑地望着林维桢,“林,我非常好奇,你为什么对你的国家充满了信心,自从我们认识以来,短短不到一天时间,这种话你说了不止一次。林,不是我对你的国家有偏见,但要知道,你们国家甚至连温饱问题都没解决,轻重工业严重失调,布局也不合理,物资匮乏,工人们的月薪甚至没有美国人的时薪高”,说着,转身指着漆黑的窗外,“看看吧,这个据说拥有几十万人口的大城市,它的夜晚却是这样的。我对你的自信非常惊讶,林,请原谅我的冒犯,我不知道你的信心从何而来,如果我是你,我肯定会绝望地从这里跳下去”。
林维桢走到窗户前,朝下望去,天太黑,什么也看不到。
为了“招待”方便,魏凯利父子被安排在招待所的顶层,3楼,这里到地面差不多6米高,很难摔死人。
不过林维桢很确定,丹尼尔是不会跳的。
直起身子,侧头看着丹尼尔,平静地道:“看来你对中国了解的不少嘛”。
“那当然,在接受凯利邀请来中国后,我就开始关注中国,从萨拉那里找到了一切与中国有关的报纸杂志,收集了中国的经济、社会、政治、文化等方面的资料,哦,萨拉是凯利的妻子,她以前是个记者,现在经营一家小报社,她和凯利就是在这座城市中认识的。萨拉说了,过段时间她会回来看看的”。
丹尼尔的母亲,魏凯利的美国媳妇居然来过海州?林维桢有些惊讶,不过很快想通了,笑着问:“是不是32年前的事情?”
“天呐!林,难道你就是凯利所说的巫师吗?前知五百年的那种?”,丹尼尔夸张地手舞足蹈道。
“哈哈”,林维桢被他逗得大笑,“不不不,丹尼尔,我不是巫师,这个世界上也没有巫师。我听说凯利1948年下半年在这个城市服役,也只有那个时候、在这里,他和萨拉才会相遇”。
丹尼尔点点头道:“你猜得完全正确。萨拉以前聊过当时的情况,因为情况非常危急,政府军准备撤离这里,到处充满了混乱,萨拉孤身一人遇到了麻烦,是凯利将她从暴徒手中救了出来,然后一起上了一艘船逃离了这里,萨拉说,他们为此花了足足50美金,要知道30年前的美金是真的金子啊!”
林维桢似乎没听到丹尼尔的最后一句话,只是感慨道:“这就是缘分”。
丹尼尔道:“是的,这就是缘分,当然,我和你的相识也是一种缘分”。
“呃”,林维桢顿时无语,怎么听着好尴尬啊,咱是个爷们儿,谁跟你讲缘分!
“难道不是吗?”,丹尼尔没得到林维桢的回应,继而追问道。
林维桢哭笑不得,无奈道:“好吧,我们也有缘分”。
丹尼尔咧着大嘴笑了笑,道:“ok,我们继续刚才的话题。林,你看起来对这个国家信心十足,能告诉我你的理由吗?”
林维桢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将目光重新投向窗外的夜空,没有前世的空气污染,更少了许多灯光,于是他看到了夜空中的熠熠星光。
虽然身处在漆黑的夜里,但至少还有星光,尽管微弱。
正如这个伟大的时代,充斥着混沌和无序,迷茫与自卑,却又处处透着勃勃生机,充满了希望。
关在黑暗的屋子里久了,一旦屋子破了一条缝,里面的人会被吓了一大跳。惊恐过后,人们小心翼翼地趴在缝隙上,尝试着呼吸新鲜的空气,感受阳光粒子在脸颊上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