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铸自从离在杰弗逊不远的一处临街空商铺住了下来后,整日里就拉着他的新朋友东瞧西逛逛,还整天问东问西的,仿一个焕发了新生的好奇宝宝,
杰弗逊虽然觉得自己这个华夏朋友有些好奇心过甚,但“神秘的东方人”嘛,性格再古怪点也没什么;
再加上自己好像有些喜欢上了这种可以随时“显摆”的感觉,过了两天后,在杨铸有意无意地撺掇下,杰弗逊竟然开始热衷于带着杨铸四处串门起来……
………………
“嘿!老杰瑞,看我带来了什么?”杰弗逊对着一个帐篷大声地打了声招呼,
一个看起来似乎并不怎么邋遢的男人从缝里探出个脑袋,先是跟杰弗逊打了声招呼,然后一脸防备地看了看他身旁的杨铸,
杨铸自然明白他在防备什么,先是侧开身,露出月亮照射下密密麻麻的一街帐篷,然后耸了耸肩,做出一副无害的表情,这个男人才犹豫了一下,最终把拉链全部打开,把两人引进这个只有2平米的帐篷里面。
有些艰难地入座后,杰弗逊先是毫不见外地把一个装了一半废铜烂铁的塑料桶使劲挪了挪,然后一脸鬼鬼祟祟地从怀里掏出了一瓶朗姆酒,得意的晃了晃;
被称为老杰瑞的男人大喜,赶紧从帐篷角落的袋子里掏出几个有些瘪了的纸杯,然后一脸渴望地看着杰弗逊;
杰弗逊嘿嘿一笑,也不拿姿态,就这么扭开了酒瓶盖子,顿时,一股混合着酒精和焦糖味的香气弥漫了出来,老杰瑞先是贪婪地滚动了下喉结,然后想起了什么,连忙一个侧身,将乱堆的两件衣服堵在了帐篷的几条小缝隙边。
杰弗逊嘿嘿笑道:“老伙计,你也太小心了,今天晚上月亮这么大,那些家伙不敢这么沉不住气的。”
老杰瑞没理他,先是侧耳听了一小下,发现没什么异常后,这才有些艰难地啊哦了几下,用有些艰涩的声音说道:“最近大家的情绪越来越暴躁,发生了好几起斗殴事件,酒又是他们最喜欢的东西,小心点总没错。”
杨铸听着他仿佛口吃一般的说话节奏,有些讶异,杰弗逊对他解释道:“老杰瑞自从当了流浪者以后,很少说话,在这么下去,我估计他都快忘了自己还有舌头这东西。”
杨铸了然,从杰弗逊手中拿过酒瓶,咕咚咚地给老杰瑞面前的纸杯到了半杯酒,接着才给自己两人倒了一些。
杰弗逊先是介绍了一下杨铸,然后举杯:“已经有大半年没见过你了,看到你活的好好的,我很高兴,为了友谊!”
杨铸和老杰瑞也举起杯来:“为了友谊!”
然后抿了一口,杨铸感受着舌尖那劣质的香精味和火辣辣的烧灼感,有些不太习惯,这个狗曰的林图,也不知道买瓶稍微好点的朗姆酒,这玩意跟掺了焦糖香料的工业酒精有什么区别?
几口酒下肚后,老杰瑞的情绪高涨了起来,说话也顺畅了许多:“杰弗逊,今天怎么会忽然跑我这来!?”
杰弗逊指了指杨铸:“喏,我这位好奇心重的华夏朋友想要多认识几个美国朋友,刚好他的一位新加入【流浪者之家】的朋友今天又弄来了一瓶酒,我这不想着你是最喜欢喝朗姆酒的,于是便过来了。”
老杰瑞顿时对杨铸刮目相看,自己也曾想要寻求“流浪者之家”的帮助,但是因为自己有酗酒的爱好,外加曾经有暴力纪录,因此被拒绝了;
而眼前这个亚裔年轻人竟然能让向来反感酒精制品的“流浪者之家”的成员主动送酒给他,这关系得好成什么样才会这样?
杨铸看他仔细打量着自己,笑了笑:
“我们华夏人跟你们对于酒的观点不太一样,我们从来没有法律明文规定说未成年人不得饮酒;”
“事实上,在我们国家,酒是一个很重要的文化象征,有不少地区在孩子们还很小的时候,嗯……大概几个月大的时候吧,就会拿筷子沾点酒给他们品尝;”
“而在重大节日里,哪怕孩子没成年,家长也会让他们陪着自己喝点酒;”
“正是因为我们从小就很容易接触到酒,在我们国家,真正称得上【酗酒】的行为不多,对醉酒后的自我约束力也比你们高的多,所以对社会秩序的危害程度并不严重;”
“反倒是你们国家,正是因为法律约束的很严,对未成年人饮酒的惩罚也很重要,大家才会对酒的好奇心这么重,一旦成年后就会大喝特喝,很容易染上酒瘾不说,由于自身对酒精的抗体很弱,很容易做出一些疯狂的事情来;”
“两个国家对待酒的态度不一样,我朋友会私底下送我酒也不足为奇,因为他很相信,以我对酒的克制力和醉酒后的自我约束力,不会出什么乱子。”
老杰瑞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是的,很多东西就像弹簧,一开始压抑的越狠,放开约束后反弹就会越猛!”
仿佛找到了共同话题,两人的话匣子逐渐打开,围绕着酒和酒文化很是做了一番沟通;
半个小时后,杨铸看着老杰瑞已经有些微醺,便开始引入正题:
“老杰瑞,听说你以前是个微电设备检修员,后来是因为连续六次超长逾期房贷,这才被强制收回自己的房产,不得不流落街头的?”
“可是我听说,在你们国家,微电设备检修员的工资不低啊,怎么就会连续这么多次超长逾期呢?”
与华夏不同,在美国,由于法律的保护和从业人员的稀缺,微电设备检修员、水电工等技术性蓝领工种收入虽然比不得华尔街那些做金融的骗子,但也远远超过那些普通的办公室白领了;
尤其在纽约这种超级大都市,一个普普通通的微电设备检修员,每个月工资起码6000美金,再加上设备更换折旧等环节可以卡油水,每个月到手的起码能有7000美金,在收入中位数为4000美元的美国,算得上一份很不错的工作了;
老杰瑞打了个酒嗝,然后郁闷地说道:
“那是因为一开始听了那些房产中介业务员的鬼话,两年的时间里,就给自己贷款在布朗士区买了5处房产;”
“一开始,我每段时间看着房价不断地上涨,其上涨幅度超过贷款利率一大截,心里还挺高兴的,觉得自己找到了个很不错的理财手段;”
“可是就在两年半前,我们公司的效益越来越差,老板打手一挥,开始裁员,我因为年龄比较大,于是被炒了鱿鱼;”
“原本我也没怎么过于担心,毕竟名下有着这么多房产,虽然地理位置不好,远不如那些市中心的公寓值钱,但随随便便卖一套,怎么也能撑个两三年;”
“谁料,当我拿着自己补偿金把其中最便宜的一套房产的贷款补完,然后挂到房屋中介售卖的时候,连续将近2个月没有卖出去;”
“你要知道,这种情况很不正常,换在5年前,只要有房子挂出了,不管地理位置多偏僻,总会被一抢而空,很多时候要运气好才抢得到;”
“后来才得知,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两年纽约地段不太好的房子非常不好卖,我挂的那几家中介虽然偶尔有人咨询,但都不满意它的地段和价格,”
“那时候,我的积蓄早就已经空了,名下还有4处房产需要还贷款,每年更有高昂的物管费和保险费要交,于是只得降价出售;”
“没想到,我先后降了3次价,甚至跌倒了当初购买价的80,依然没有人购买;而我又马上面临着房贷的逾期,最后不得已,只能以当初够买价60的价格将房子直接卖给了中介;”
“天见可怜,为了那处房产,我连上利息总共付出了将近25万美元,到最后,还到我手里面的只有不到10万;”
“接下来,我不断寻找工作,不断地失望而归,而每个月的房贷依旧是一大笔开支;”
“就这样,不到一年的时间,我的所有积蓄全部被掏空,只能偶尔打打零工和靠着回收一些废品来给自己增加一些微不足道的收入,而逾期时间越来越长;”
“就这样,我再一年前,因为名下的绝大部分房产因为逾期时间过长,逾期频次过多,被银行收了回去,就连我一开始的住所也被强制收回,只能露宿街头!”
说到这,老杰瑞狠狠灌了一口朗姆酒,脸上却露出一丝赌徒般的疯狂:
“不过我还有希望,有一处房产虽然被拿去抵押债务了,但是那家私人银行却在今年年中找到我,跟我说,只要我能在一年内付清60的本年度应缴贷款,也就是1万美元;他们就可以把房子退还给我,并且将每月贷款额度降低,贷款期限放长!”
“我算了算,按照我每天捡废品的收入来看,只要运气好,能多弄点可以二次处理的重要汽车配件和电子元件,我就有把握把那60的应交贷款给交了,”
杨铸听完,心里有了大致评估,这是美国对外贸易逐渐以高精尖技术产品和金融为主,从而产生的“去工业制造化”现象的投影;
这种战略重心转移,会严重形成“头部聚焦”效应,从而引起相对畸形的经济结构重组,使得大量资源和社会购买力集中在那1—10的社会阶层中,而基层的消费能力在不断萎缩,时间一长,整个社会资金的内部循环流动性就会被大大削弱;
按照经济学的说法,就是大部分2货币和越来越多的0资金涌入金融圈和少数的高精尖产品领域,从而使得整个美国的血液循环能力越来越弱;
再加上美国对外吸血能力减弱和贸易逆差导下的国外各种性价比高的产品入侵,本土居民的内需经济已经明显无法维持足够的岗位数量和收入质量,出现老杰瑞的这种情况就不足为怪了;
杨铸对比一开始拿到的资料,
按照1:3:3:2:1的美国普通居民收入群体粗犷划分来看,这个老杰克严格意义上来说,算是当初那30的中高收入的人群里,虽然只是里面的下限边缘,但他的情况很有借鉴意义;
毕竟,当初的老杰瑞可是属于优质借贷人,他这一类人的逾期/断供可以在某种程度上反应那些次贷借款人的真实处境;
而将这部分人的统计抽样指数代入相应的数学模型里,可以使得最终数字的弹性空间阈值更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