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时节,沙漠里的气候炎热得让人想脱光了泡在水里一整天不动弹。
顾青真的这么干了,让军械监的工匠帮忙打造了一个一丈见方,深约四尺的大木盆,相当于一个小型的游泳池,里面灌满水,顾青泡在木盆里,舒坦得灵魂出窍,飘飘乎从全世界路过。
跑了足足一个时辰,身上的皮肤都泡得发白了,活像泡在福尔马林里的器官标本,顾青才依依不舍地起身。
韩介递过衣裳,顾青慢吞吞地穿上。
一边穿一边若有所思,顾青忽然可道:“裴御史带来的那支千人骑队驻扎在哪里?”
韩介道:“在龟兹城外南面五里。”
顾青好奇道:“他们为何不直接驻扎在咱们的大营里?”
韩介解释道:“当初裴御史来的时候,咱们军中的文吏已经安排了这支千人骑队的营房,可裴御史却坚持让他们去南面扎营,与咱们大营分开驻扎,文吏不便勉强,只好随他们去。”
顾青脸色顿时有些冷意:“这件事为何不早禀报我?”
韩介一愣:“侯爷,一支千人骑队的营地而已……”
话说到一半,见顾青脸色愈发难看,韩介不敢再说下去。
跟随裴周南一同来到安西的这支千人骑队,裴周南当时解释说,这支骑队是帮忙运送银饼的。
后来顾青发现千人骑队的将领并未依礼拜见他这个节度使,心中微觉奇怪,这不符合官场规矩。
直到此刻,当他知道这支千人骑队是单独扎营后,心中愈发觉得诡异了。
韩介迟疑了一下,道:“还有一事,这支骑队平日的粮食和战马所用的草料等等,皆未经过节度使府,一切由他们自行在龟兹城内采购,也就是说,他们的吃住行皆是单独而为,似乎……不想与我们安西军扯上任何关系。”
顾青轻轻呼出一口气,叹道:“来者不善啊,原以为只要应付一个裴周南,没想到还有这支千人骑队。”
韩介惊疑道:“侯爷的意思是……”
“他们……多半便是裴周南的靠山了,换个通俗点的词儿,他们是裴周南的执法队。”
韩介愈发惊愕:“裴周南他……要翻天吗?这可是在安西,在侯爷的地盘上,咱们有数万大军,一支千人骑队能将咱们如何?”
顾青冷笑:“如果裴周南有密旨呢?密旨一旦公示出来,千人骑队对咱们数万大军举起刀,谁敢反抗谁就是造反,你说他会不会翻天?”
韩介倒吸一口凉气,脸色难看极了:“他……究竟想干什么?”
顾青悠悠道:“裴周南想干什么,取决于我干了什么。只要我露出半点拥兵自重的姿态,他就会对我干点什么……”
韩介沉默半晌,忍不住道:“难道陛下对侯爷您……”
顾青叹道:“不一定是猜忌我,而是猜忌我的权力,不管谁来当这个节度使,都会被陛下猜忌,说起来我可能是被安禄山连累了,那死肥猪拥兵十五万,陛下已对他有了忌惮,但又不敢轻言削权,只好将目光放在别的军镇,防止出现第二个安禄山……”
“侯爷,咱们接下来怎么办?末将总觉得裴周南来了安西之后,就像有一把刀时刻悬在头顶,心里很不踏实。”
“咱们又没做过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数万安西军仍是忠于大唐忠于陛下的边军,你怕什么?若裴周南敢诬陷我,给我挖坑,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那时动手除了他,纵然官司打到陛下面前,我也理直气壮。”
韩介思索片刻,道:“侯爷,末将建议,咱们也派一支大军移防,扎营在那支千人骑队大营的旁边,营盘呈进攻态势,将其钳制在中间,令他们不敢妄动。”
顾青嗤笑:“你这个搞法太幼稚了,稚龄孩童才会这么吓唬同龄人,而且这么做很容易引起冲突,那时正好给了裴周南借口,一道参劾奏疏递上长安,倒霉的是我。”
目光遥望远方,顾青轻声道:“先不要妄动,看看裴周南接下来会做什么,而且我还要知道,裴周南做的一切是他个人的意思,还是陛下的授意。”
韩介震惊地看着他,无形中似乎有一股诡谲的气息在四周涌动。
…………
裴周南不是普通的监察御史,事实上他的来头很大。
他的出身是河东裴氏,是个很庞大的世家,从大唐立国开始,河东裴氏便与李唐王朝有着割舍不断的关系,历代帝王皆将公主嫁尚裴氏,可以说,裴氏家族与帝王家是百年姻亲,直到如今的李隆基当皇帝,也有公主嫁尚裴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