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深秋时节了。
长安城郊,濛山。
蓝天高远,层峦叠嶂间已是霜林尽染,从山间小路走过,但见草木零落野果峥嵘,溪水流速缓慢,隐约可见灰黑色的小野鱼正栖息在水底。
溪水边的枯叶忽然被人踩碎,惊得那野鱼倏然钻进了石头底下。
踩过枯叶的少女,背着竹篾编织的背篓,容色清秀白净,穿今秋新染的柿色麻裙,正俯身拾起一颗形状规整的松塔。
她低头嗅了嗅松塔的清香:“她当真去拜访那些读书人了?那些话,也是她亲口说的?”
褒衣博带的少年跟在她身后,脆声道:“季先生,我可是您的亲传弟子,我还能骗您不成?汪兄和刘兄他们,都在为当初宫中被羞辱的事情生气,被李家那姑娘一怂恿,纷纷答应重阳那日,去街上游行示威。
“他们不仅要求天子顺应民意交出南姑娘,还准备在城中题写横幅,张贴在南家钱庄的门口,叫百姓们一起抵制南家钱庄和南家蜀锦铺子。事情已经开始策划,听说集结了上百位寒门读书人,就等着重阳节呢。”
少女长睫低垂,睫影斑斓,看不出瞳中情绪。
她把松塔放进背篓,转身往书院方向走:“替我备上几份厚礼,我要下山一趟。”
“您要去哪儿?如今咱们书院好不容易恢复鼎盛,您可不能乱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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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有决断。”
少女处事果断,少年不禁敬慕地注视她的背影。
他家的女先生,父亲曾是寒门之首,却因为所嫁非人,落得个家族败落书院荒芜的下场。
可是才不过短短两年,女先生就重新振作起来。
她凭借过人的胆识,重新开始经营书院,虽然是女儿家却满腹才华,叫那些年轻郎君心服口服,心甘情愿地尊她为先生。
她还减少束脩,叫那些读不起书的穷孩子也能进书院学习。
他便是其中之一。
少年眼睛里满是光彩,连忙去追季蓁蓁:“季先生,你等等我呀!我与你一起!季先生品格高洁,想来与您交好的南姑娘必定也不是俗人!”
……
玉楼春。
高阁雅座,容色端方严肃的青衣郎君安静地端坐着。
他捧着一盏茶,认真地盯着戏台子。
扮演南五的青衣花旦,正声情并茂地演绎着她所经历的种种。
种种委屈,种种艰辛,种种身不由己……
看到金雀台上,她被千军万马骂作叛徒,青衣郎君情不自禁地潸然泪下,捧着茶的双手也忍不住发抖:“太感人了……”
不远处。
寒烟凉和南宝珠悠闲地倚在扶栏边。
南宝珠好奇:“这周家的大郎君,每天都要来看这出戏,都已经连看五场了,看不够嘛他?”
寒烟凉抽着烟,轻哂:“堂堂八尺男儿,也好意思哭成这个德行,亏他从前还是位高权重的尚书,也不嫌丢人!”
两人兀自嘀咕。
周霆声只专注地盯着戏台,直到这场戏落下帷幕,才慢慢垂下头。
手中的茶早已凉透。
他盯着碧青的茶汤,脑海中掠过去年的事。
那时,南宝衣还在为沈皇后做事,带头去抄了陆家。
他拦在她的马前,当着全城百姓的面,愤怒地摔了官印,对着她掷地有声:
——奸佞当道,我周霆声,羞于和你这种人为伍!自今日起,我便辞了这官!朝中奸佞一日不除,我周霆声,便一日不入朝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