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眼前局势,任真曾在脑海里推演过无数遍。他做出的每项决定,都包藏着非常缜密的计算。
如果陈庆之不肯入局,趁机攻打庐江城,该怎么办?这种情况极可能发生,也会很凶险,任真不得不防。
所以,他没敢把江畔的守军撤走,依然固守在岸边。同时,他在两界山里洒下无数暗哨,目睹南晋主力迂回绕道后,又派李慕白带领修行者渡江,烧毁敌军大营。
劫营本身也是在试探虚实。经过双重确认,夏侯淳才放心率军离城,进入晋军的埋伏。
陈庆之轻兵偷袭,北伐所用的辎重粮草,尽数留在军营里,它们被焚毁,就意味着晋军主力损失惨重,彻底断送根基,即使能全身而退,也无法再跟夏侯淳对峙,不得不撤军。
劫营得手,计划就已经成功一半。
确保庐江城无虞后,任真并不认为大计可成,高枕无忧。他知道,这次大决战的关键在于,他必须说服另外两路主帅,让他们甘愿承担弃城的风险,引兵前来剿敌。
这就是他主动找夏侯淳合谋的用意。毕竟,三军主帅是夏侯淳,他才有资格对血侯和敬侯发号施令。任真借用他的帅印调兵,二侯不敢不从。
兹事体大,他担心二侯抗命不遵,葬送好局,反将自己置入绝境,又以个人名义书写两封信,详细陈述其中的利害关系,打消他们的后顾之忧,放心赶来驰援。
在清河郡的最后一晚,他收到二侯回信,确认万事俱备后,才敢踏上征途,拉开这场恢宏的战争大幕。
而眼前,陈庆之底牌尽出,而他的两路援军到达,意味着大局已定,胜利唾手可得。
陈庆之默默听着任真的陈说,当听到庐江大营被烧时,他脸部肌肉陡然僵硬,往前踉跄一步,猛然口吐鲜血。
百战英名,毁于一旦,他从未预想过,自己会在最不该输的一战,被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算透,陷入万劫不复的绝境。
他殚精竭虑,纵然全力以赴,仍不足以获胜。他以为,自己对任真足够重视,然而,他还是低估了这个年轻人的胆略和气魄。
他想赢的是中路,而任真赌的是全局,两人在眼界上便已分出高低。
这场伏击,足足用了四层埋伏,战局蔓延至整个邙山地带,规模之浩大,亘古绝今,堪称史诗级一战。陈庆之用百战百胜的威名,为任真添上最浓墨重彩的注脚。
这身白袍,终于被任真踩在脚下。
无心僧人连忙上前,搀扶住行将扑倒的陈庆之,鼓励道:“将军不必气馁,对方虽占据人数优势,您可是战无不胜的军神啊!只要您重振雄风,必能率军冲出重围!”
他神色焦急,嘴上这么劝说,心里何尝不知,三十万对五十万,这兵力差距太悬殊,仅靠个人的力量,难以挽回。而且晋军中计,已经没有心理优势,就算能侥幸突围,恐怕也溃不成军。
陈庆之稳住身形,深吸一口气,竭力振作起来。他毕竟身经百战,一生谱写过无数传奇,意志力极其顽强,即使不敌战死,也不会坐以待毙。
他紧攥铁管,摆脱无心的搀扶,狠狠擦掉嘴角血迹,“你说得对,只要一息尚存,胜负便未分晓。我不会玷污身上这件白袍!”
他眼眸微眯,重新燃起澎湃战意。
或许是太久没失算过,先前那一刻,他喋血颓丧,丑态毕露。但是,临危不乱,越挫越勇,这才是他的名将本色。
任真把他的情绪转变看在眼里,出言嘲讽,试图扰乱他的心志,“白袍?它已经在我脚下了,今日战后,世间再无白袍军!”
陈庆之转身盯着任真,眸光凛冽如刀,他嘴角肌肉抽动片刻,沉声说道:“大师,此人是心腹大患,请你务必杀死他!”
说罢,他纵身跳上战马,振声长啸道:“七千白袍安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