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隔间里出来,眼见那一桌子杯盘狼藉,薛姨妈心下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儿。
她原是打算伺机再撩拨孙绍宗一回,好证明自己的魅力来着。
结果自始至终,也没能找到合适的机会,反倒是那污言秽语灌了满耳朵,胸膛里也裹了一腔燥意。
罢了。
反正也不非要急于一时。
努力这般想着,薛姨妈却将手放在了眼角的细纹上,摩挲着、惆怅着。
“妹妹且先别急着回去。”
这时邢夫人忽然神神秘秘的,凑到她耳边低语道:“我那里有好东西要便宜你。”
隔墙听了半夜的‘枪’,邢夫人对薛姨妈也亲近了不少。
挽着她的胳膊,不容分说拉到自己屋里,又自顾自的进了里间,好一通翻箱倒柜的,最后把个长条木盒子,献宝似的塞到了薛姨妈手上。
“这里面是……”
薛姨妈见她神神秘秘的样子,就觉得不太妥当,下意识的拆了盒子去看,却险些惊呼出声来。
当下红着脸忙把那盒子推了回去,羞道:“嫂子怎得……怎得把这东西拿出来了?!”
“怎么,你也使过?”
邢夫人先是一愣,继而恍然大悟:“也对,这些年若不是凭着它,你一个人如何熬得住?”
“嫂子莫要诬人清白!”
薛姨妈却是愈发羞恼起来,把那盒子用力的往邢夫人怀里一塞,愤然道:“我只是在某个绘本上见过,何曾……何曾……”
“那就老实收着。”
邢夫人不客气的打断了她的支吾,又把那盒子推了回去,嘴里哀声道:“咱们女人到了这份上,也只能自己疼自己了——你放心,这是新淘换来的,我还未曾用过。”
“我不是这意思!”
薛姨妈捧着那盒子,只觉烫手的不行,再要推拒之际,冷不防邢夫人快步走到门前,挑了帘子招呼道:“秋菊,快扶了你们太太会去休息吧。”
这下可把薛姨妈唬的不轻,她下意识的就把那盒子塞进袖筒里。
等反应过来,再想丢回桌上时,秋菊却已然应声走了进来。
薛姨妈骑虎难下,也只得把那盒子极力收拢了,然后羞恼的去瞪邢夫人。
邢夫人却是憋着笑意,过来搡了她一把,催促道:“好了,赶紧回去好生歇息吧。”
那‘歇息’二字着重点出,显然是另有所指。
薛姨妈羞愤难抑,却也只能顺势出了堂屋,心事重重的向蘅芜苑行去。
还没等到她想明白,该如何处置这羞人的物件,斜下里忽然又闪出两个人来,却正是李纨、素云主仆。
“秋菊,你来的正好!”
隔着老远,就听李纨急道:“我那只金步摇,方才也不知落在哪里了,你快帮素云打着灯笼好生找一找!”
没等秋菊应下,她又上前挽住了薛姨妈,不容置疑的道:“快去吧,姨妈这边儿有我支应就是。”
秋菊扫了薛姨妈一眼,见她并未出声制止,便也顺势同素云走到了一处。
“东西丢哪了?”
“这谁知道,方才从二太太屋里出来,到园子门口就发现钗头不见了……”
“那咱们从二太太园子大门,一路找回去……”
两人叽叽喳喳,却是越行越远。
而此时薛姨妈的脸色,却不尽沉了下来,蹙眉道:“珠哥儿媳妇,你当真是丢了钗头?”
“不敢欺瞒姨妈。”
李纨稍稍屈身,垂首道:“这几日我终于想明白了,眼见兰哥儿渐渐长大,我这做母亲的,却如何能为一己之私,坏了他名声前程?”
说到这里,她抬起头来,毅然决然的道:“故而我眼下就要去同孙家二郎做个了断,从今以后老死不相往来!”
薛姨妈听了这话,忙上前将她扶起,口中连道:“这就对了、这就对了!一时行差蹈错也还罢了,咱们总不能一错再错!”
她说这话时,倒不觉得有什么。
只是落在李纨耳中,却透着几分‘虚伪’,因此连心中的愧疚,也稍稍减轻了几分。
当下不肯起身,反而顺势恳求道:“虽说如此,侄媳到底与他余情未了,怕是见面之后耳鬓厮磨起来,反倒开不了口——他对姨妈心存敬畏,若是有您在一旁帮衬着,自不敢肆意妄为。”
薛姨妈这才恍然。
随即却是迟疑着,不知到底该不该应下。
李纨见她半响那不定主意,反手环住了她的胳膊,再次哀求道:“求姨妈帮人帮到底……”
薛姨妈神色变幻,最终还是长叹了一声:“罢了,我就陪你走一遭——不过他那院里还有旁人在,怕是不便……”
“姨妈放心,我早让素云冒了平儿的名头,把那些人统统遣散掉了。”
平儿与孙绍宗的关系,这府上已然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拿她的名头说事儿,自然不会有人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