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究只是初出山门的小道士,纵然天资卓越,被门中长辈视为中坚弟子。
但心性依旧只是朴实天真。
对于元族人他心里自有不忿之处,但仅限于看不惯这些人高高在上,对于汉人的处境,他知晓一二,却并不深入了解。
因为在全真教师门的眼中,改朝换代不过是天命所趋,道家更要顺应天命而行。
只要不涉及全真教的道运根基,任由山外潮起潮落。
只是直到苗道一走出山门后,看到三百汉军,被当作诱饵后,干脆一并被元军屠杀的画面,心里才不由得生出了几分怨恨的种子。
而在赵客的怂恿下,杀掉元军小将,那种快意,至今回想心里也觉得荡气回肠。
但也仅仅如此而已。
苗道一终究只是少年,想不到更深层的地方,也不会去想,为什么自己会看到汉军被屠杀,心情会变得如此急躁暴怒。
直到此时此刻,赵客的话中,隐隐间仿佛在为他推开那扇答案的大门。
只见赵客唤出大夏鼎,将肥猪收入鼎中。
向苗道一抱拳道:“苗道长,后会有期。”
“你还没告诉我答案呢!”眼看赵客要走,苗道一上前一步追问道,他心中已经隐隐有了一种方向,却还差最后一步。
赵客背对苗道一,剑眉之下,双眸精芒四射,展露出洁白的牙齿,没有理会苗道一的询问迈步走向大夏鼎。
只是一边走,却听赵客一边念道。
“靖康耻,犹未雪。
臣子恨,何时灭!
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随诗念罢,赵客人已经遁入大夏鼎,随着一道金光,先先行离去。
只留下船头上,苗道一,痴痴愣傻,口中喃喃重复着赵客方才的那首诗词。
没念一遍,苗道一脸色苍白一分。
这首《满江红》正是前朝岳飞的诗词。
赵客用这首诗,来代表他的志向,同时何尝不是一种对他的讽刺。
岳飞死去不过百年,现如今的汉人,却是没有了岳飞当年的勇气和豪情。
全真教自诩为国教,实际上不过是元朝的工具,如今更是面临着被舍弃掉的局面。
此时再面对这首岳飞的诗词。
苗道一自问自己还有三分血性,是顶天立地的大男儿,却是被这首诗给羞煞的抬不起头来。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哈哈哈哈……”
船舱里,小烟紧张的看着苗道一,坐在船头,突然大笑起来,笑声从平缓到癫狂,最终笑着笑着却是抱头大哭起来。
他输了。
他看不起赵客旁门左道的出身,却是屡屡在赵客手上吃亏,本着少年心胸,想要压过赵客一头。
属不想临别时,对方只是亮出了自己的志向,就令他自惭形秽,无地自容。
一巴掌打的他无话可说。
过了一阵后,小烟见苗道一似乎平静了下来,这才小心翼翼走上前:“公子。”
苗道一抬起头,似乎哭过一场后,心情反而安宁了下来。
“他说的摔头胎和处女权是真的么?”
苗道一思索了良久才向小烟问道。
小烟点点头:“是真的,即便是贫民之家,若是投胎必要摔死,否则留下孩子,只会令其他汉人鄙视为杂种。”
“那么他们为什么不反抗?”
苗道一说完,脸色一黯,这句话又他问出来,却是觉得脸皮发红。
是啊,自为什么不反抗!
苗道一眸光如火,默默看着远处繁华富丽的码头,这一次他看不到了繁华,只看到了满地的尸骸血骨。
一时双拳紧紧攥成一团,深吸口气用只能够自己听到的声音,低语道:“你能行,我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