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连正规的法院传票都还没来、只是靠区法院立案庭里有平时打点过的熟人通风报信,所以邓长春和秘书小贺也提供不了多详尽的资料,只能是一问一答地口述。
“对方是什么事务所代理的?”李义风先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他连原告是谁都还没问,就直接问原告的代理律所,看起来有些本末倒置,但行内人都知道这是该有的职业病。
因为原告企业的名字,律师不一定听过,也不能最快评估出对方的能量。但圈内有名的大律所,律师们肯定都知道。如果原告委托的事务所很牛逼,那也能间接证明原告很有实力。
另一方面,虽说案子的胜败理论上是看双方谁占理——但如果占理的一方就能赢,那这个世界还要律师干什么?名律师还凭什么收那么贵的费用?
再退一万步讲,名律所名律师也是有眼色的。如果太不占理,哪怕加了律师buff还是肯定赢不了,名律所一般就不会接这种案子了,免得坏了自己的名声(除非是原告太有钱,明知律师和他说了案子必输,还花重金强请。)
秘书小贺果然不专业,刚才的关注点与李义风明显不同,一开始都没关心对方的代理人。此刻被问到,连忙回去翻刚才打电话时随手记的便笺,说道:“呃……这个……那个……好像有点不太对?对方没有代理律师事务所……”
李义风不由得对对方的业余程度一阵鄙夷:“怎么可能?难道是原告本人来自诉的?”
小贺更急了,支吾着说:“啊……也不是,哦,找到了,对方是一个大学挂靠到地方司法所的法援中心的人。不是说这些人也能打打假官司的么?”
李义风一愣,随后无比猖狂地狂笑起来:“法援中心?哈哈哈哈!那肯定是个出不起律师费的穷逼原告了,这种官司肯定不费吹灰之力啊!”
猖狂地笑完之后,李义风还转向邓长春,卖弄他对圈内潜规则的见识。
以示他李大律师虽然在本省第一的泽达事务所里只是个敬陪末座的家伙,但拿到社会上还算是一号人物的:
“邓总,你不知道,法援中心的人都是不拿钱白打的,有个屁的水平!一般都是刑事案件,嫌疑人本来就是个惯偷抢劫犯之类的穷逼,诉讼法又要保护他的辩护权利,所以塞个连律师证都考不出来的辣鸡去做义工。真有本事的,一考出证就离职了。
还很多法援的人甚至开庭前什么调查都不做,就逼于无奈跟嫌疑人会见一面,然后一开庭就劝嫌疑人认罪伏法,说两句‘诚心悔过,请求轻判’的话,就算走过场了!理论上法援也能帮人打假,但都是些品牌、技术持有者是很穷苦的自然人的情况下,才会请的……”
李大律师洋洋洒洒卖弄了好几百字的内幕,一旁的小贺很想打断纠正,但又不敢,只能是憋到他买弄完、端起杯子喝茶润喉的时候,才若若地插了句嘴:
“李律师,情况和你想象的不太一样……虽然对方代理人比较弱,但是原告方是很强势的大企业,是黔贵省的‘l干妈食品公司’——您平时吃辣么?吃辣的话应该都听说过。”
“噗——”
李义风刚是卖弄完嘴皮子口渴的当口,才给小贺找到了插嘴的机会。所以听到这句话时,正好是一口热茶含在嘴里,闻言顿时狂喷而出。
“咳咳……他们有病啊!年销售20亿的公司,不请个名律所做打假官司,反而去请个法援中心的?”
李义风心中那叫一个气啊,自己刚刚买弄完对圈内潜规则的见识呢,结果对方所言和自己预料正好截然相反,这不是赤果果的打脸嘛!
要是刚才自己不那么急于表现……等对方把所有信息全部说完该多好?
“误会,误会,邓总,这里面可能有些误会。既然是这样的大公司告你,我需要好好了解一下详细情况,倒是不能那么快下结论了。关于涉案事实,麻烦你全部跟我说一遍,或者让别人给我陈述也行……”
李义风陪着笑,一改开始时的卖弄,相对谦虚地了解起案情。
他一边听着,一边还打开电脑,上法院系统的公开网站查询一些案例记录,有些查不到的东西就只能给所里的同事打电话请帮忙。
没过多久,一副展现对手实力的图景,就慢慢在李义风的脑海中铺陈开来。
“这个对手……不容易对付啊,邓总,你要相信我们所的实力——这个案子对你非常不利,我可以想办法让你不赔、少陪钱,还尽量在现有范围内继续使用。但是,你也别有不切实际的太高期望。以后再想扩大市场、跨省销售,那是不可能的了。”
李义风这番话,显然还是打了折扣的,事实上,他自己都没把握把刚才说的那些都做到。
而他没敢说的那些,显然是完全不可能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