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王与曾经出使楚国的秦皇是堂兄弟,那么白破军在这个世界里的身份,便是那位落难公主的堂兄。
秦国公主坐在窗畔,借着天光在绣着什么,纤细的手指拈着细针不停来回,神情宁静,睫毛不动。
她连落魄的感觉都没有,更谈不上落难。
白昼走进后花园,自己倒了碗茶,在她的对面坐了下来,明显与她很是熟悉。
在现实的世界里,他们也是堂兄妹,只不过隔得比较远,不像现在隔得这般近。
白昼默默想着这些事情,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师兄辛苦了。”公主将针插回绣布上,望向他说道。
白昼说道:“现在看来局面比想象的还要更好些,明年春天便应该能过大风关。”
公主想说说向胡人借兵的事情,但那只是传闻,他不主动说,她也不便说太多,淡淡说了声:“如此便好。”
白昼忽然说道:“但遇着的阻力还是比较大,想要尽快复国,我们需要吸纳更多的豪杰来投,如果我能迎娶你,有了大义名份,想来会更加顺利更多。”
公主没有找理由推托,或是想办法唬弄过去,比如以后再说,平静说道:“这件事情以后不要再说了。”
白昼看了她一眼,放下茶碗说道:“胡人可能犯边,我要去准备一下,得先走了。”
说完这句话,他便离开了后花园。
从这天开始,他再也没有说过这个提议,便是来后花园的次数都少了很多。
看着那个消失在园外的身影,公主轻轻叹了口气。
现在北海郡已经与胡人联手,哪有什么胡人犯边?
骁勇善战的少年武神,对待胡人的手段向来冷酷,甚至可以说残暴,动辄灭族。
胡人对待秦人同样如此,持矛挑婴的画面不知道是多少北海子民的恶梦。
这样的血海深仇都能联手,那还有什么是师兄你不敢做的?
……
……
大陆北方战火连绵,南方则是一片宁静祥和。
楚国连续数年风调雨顺,粮食丰收,民众安乐,赋税、吏治都到了历史上最好的水平,隐隐有了盛世的感觉。
张大学士的治国能力展现无遗,就连靖王的军权,都在他的高超手段下被朝廷悄无声息收回来了很多。
无论从国朝还是个人来看,现在都已经抵达了顶峰,那便到了改变的时刻。
已经位极人臣,还能怎么改变?
很多人都在私下劝说张大学士向前再进一步,包括他的亲生儿子也是这般想的。
历史上权臣篡位,还要担心皇室反扑,民心朝向,现在的楚国完全没有这个问题,有谁会支持那个白痴皇帝?
“人活一世总要做些什么,以父亲的能力做个宰相就满足了吗?百姓与百官可是翘首以待啊!”张大公子跪在父亲床前,满脸泪水说道:“就算不考虑这些,难道您不考虑一下身后事?到时候难道要看着儿子们死的死,逐的逐?”
张大学士说道:“我是替陛下摄政,非止于相,做事已经足够,别的事情以后不要再提,至于你们不会有事。”
这场对话最终还是传了出去。
张大公子自然没有提到自己对未来的恐惧,只是说了父亲前面的意思。
吾非相,乃摄也。
都城一片哗然,无人敢指责,也无人再行劝进。
某日张大学士出了皇宫,坐着八乘大轿离了都城,前往城外秀山散心。
山里有间草庐,当代名士墨公借住在这里。
侍卫们散在草庐四周。
张大学士走进草庐,对着墨公拱了拱手,说道:“来下棋。”
墨公苦笑着说道:“少岳还有心情下棋?”
张大学士说道:“你说的是那传闻?说出那句话后,我现在只觉心情开阔,好的不能再好。”
墨公叹息说道:“看你行事说话毫不避讳,我还以为你真有那心思。”
张大学士淡然说道:“我现在与皇帝有什么区别?终究我只是想做些事情,名份并不重要。”
一位少年端着两杯粗茶走了进来,听着这句话应道:“名不正而言不顺,言不顺则道难行。”
张大学士见那少年眼神沉静,仿佛老者,微异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位少年说道:“墨公弟子云栖。”
张大学士说道:“这名字太过清淡随意,只怕你此生要走很远的路。”
那少年微微一笑说道:“梦里不知身是客,此心安处是吾乡,我给自己取这个名字,便是提醒自己不要刻意去记住自己是谁,来自何处。”
当天夜里张大学士回到府里,与老妻促膝而坐,说起白天在秀山草庐见到的少年。
“我所见年轻才俊,此子只在二人之下。”
老妻伸手摘下他衣领里的一根青丝,递到油灯上烧掉,说道:“那二人是谁?”
张大学士说道:“靖王世子小时候我曾经见过一面,还有一人自然是陛下。”
老妻的手微微一颤,不知道是不是被火烫着了,微惊说道:“陛下?”
张大学士说道:“陛下大智若愚,深不可测,非凡人也。”
很多人都在劝他再进一步,有下属有儿子有老友,他都会给予不同的答案。
只有深夜时分,在老妻面前,他才会说出真心话。
……
……
在很多人看来,大学士不愿意做皇帝,是因很满意现在的局面,但他们并不满意。
比如他最忠诚的下属与朋友、当朝礼部尚书就会想,如果你不当皇帝,那我何年何月才能当上首辅?
最不满意的还是张家的大公子,心想如果你不当皇帝,那我岂不是也没有了希望,将来还可能被面临危险?
改朝换代是世间最值钱的买卖,利益之大可以令无数人动心,动杀心。
大学士明确表示不会做什么,于是有些人开始私下做些什么。
某天清晨,几辆来自泉山的送水车通过了侍卫的层层检查,进入了皇宫。
朝阳初升,一场血腥的刺杀便要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