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是她接生的,依小男孩儿的年纪,比对这神婆的出名之日,那时她就已经带仙了,莫不是算好了的?
林苏青便叫来半半,让她把小男孩儿带去后院玩耍,那小男孩儿倒是与她亲近,半半才冲他眨眨眼睛,他就抱着狗子起身过去了,他两个之间没有只言片语的交流,也就是她笑一笑,他笑一笑,便将彼此的意思了然于心。
等他们都去了后院,那神婆倒率先说道:“秦老板诶,我倒真是从未料想到,竟有朝一日能够进来您这一分堂。”
一分堂的结界远近修行者不是不知晓,曾有不少不信这厉害的,贸然前来闯过,可是都还没有走近呢,就在门前的石狮子底下碰死了。
门前那两头石狮子寻常看来不过是两樽雕塑得威严的石像,饶是栩栩如生威严无比,也不过是两块大石头罢了。可是那对于他们来说却是无可侵犯的存在。曾有多少空有一身胆量的妖邪精怪,企图大胆一试,然而眼瞅着是他们冲着门去、或冲着屋顶、或冲着后院……却也眼瞅着他们到了跟前忽然一转身一头碰死在石狮子脚下。说来格外邪乎。
林苏青淡然一笑,道:“一分堂并非不欢迎诸位,只是,欢迎和生闯是两件不同的事情,你说对不对?”
“那我此番真真是殊荣,万万不曾想过的殊荣。”
“你也不必说些恭维话。直说吧,你的目的。”
那神婆被一语中的,略有尴尬,汗颜道:“秦老板真真敞快……”她还要多谄媚几句,却被林苏青的一摆手打住了,不敢再多虚与委蛇,遂赔着笑脸道:“其实我……我……不瞒秦老板,我是来向您讨要方才那个小男孩儿的……”
见林苏青抬了她一眼,她连忙摆手解释道:“不不不不不,您别误会,我没有害他的意思,也没有旁的意思……”
得见林苏青的脸色没有变化,她继而说道:“这孩子的确是我接生的不敢说假,这孩子阿娘命苦哇,他阿娘生他时难产,足足生了两个日夜,气力都耗尽了,硬是提了奔黄泉的最后一口气生出了他,他第一声刚哭出来,他阿娘就撒手了。他阿娘血崩,他还是我从血水里捞起来的。”
她说得十分详细,说话期间林苏青暗自打量她,她的眼神之中所流露的的确是真情实感。
“你们没生过娃的不懂,刚出生的奶娃子谁也碰不得的,只有亲生娘才能碰,就连亲爹也是不可以的。只要是除了亲生娘以外的人碰了,所碰过的地方必然是要留下印子的,长大了就像胎记似的,其实并不是胎记,就是被亲生娘以外的人碰了。”她倏然自豪,“可是这孩子的一身血水都是我亲手给擦干净的,按理他该要留印子的,可是你看他,长得多白净啊,秦老板啊,这是缘分呐。”
林苏青却并不领她这份意思,直言不讳道:“你是只钻地打洞的刺猬,靠着挖死人坟墓食死人脑髓修炼成了妖,今下却同我来讲述人情冷暖?”
“呵……呵呵呵呵……那都是年轻不懂事的时候的事了……”那神婆蓦地窘迫,“佛家不是常常教导,放下屠刀就能立地成佛吗,人间不也时常说着是浪子回头千金不换……有道是——不走正道后的改邪归正最为可贵吗……怎样也比将错就错要来得难得对吧……还是值得刮目相看的。而且我这些年为远亲近邻所做的,大家都是亲眼看得见的,我都是做的实事,都是做的好事,也积累了那么些功德,大约能洗消我曾经做过的孽事吧。鹿吴乡来来往往那么多的降妖除魔的道士,他们之中也没有谁特地要来除我,有逢上的也愿意接我奉请的一碗酒水吃……”
她生怕自己说得不够深刻,忙不急又道:“当然,如果做了孽事能因为后补一件好事就抵消孽障的话,岂不等同于可以随心所欲的行恶?这个道理我是懂的。就好比秦老板若是将我的修为化尽,将我的魂魄打散,转而给我的同类弥补一点好处,这样的弥补我也是不能接受的……道理我是懂的,我只是想说……我是真的已经改邪归正了。从前的我做了许多孽事,从前的人不必原谅从前的我。而在我改邪归正以后,后来的人应该接纳后来的我,这真的是一件需要被认可的事情。不止是于我来说,于所有其他正在铸错行孽的同胞亦如是,须得不同,须得有接纳与认可,否则改后反而过得不好,何不如不改正?那就太多太多一错再错的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