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鸨紧盯着那妇人,继而朝身边的一位身材微胖且形貌相当精明的小厮使了个眼色,那小厮着装与其他小厮不同,显示出他地位也高他们一等,像是这青楼的龟公,或是帐房、老鸨的管家一类的。
他随即上前去,站在妇人身侧,抽出腰间别着的烟锅,掂起妇人的下巴,向左拨了拨,又向右拨去,将妇人的容貌完整的展示给老鸨打量。
林苏青今日大约的看过那妇人一眼,但匆匆一瞥没看真切,此刻才看到,那妇人倒是面容妍丽,特别是那一双眸子,很是明亮,目光很是大胆。老鸨打量她时,她便回看着老鸨。
不过她只是强壮的大胆罢了,因为她在发抖,而且咽了很多次喉头,她很害怕也很紧张。
俄而,老鸨点了点头,那小厮才收了烟锅退开到一旁。
“你要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老鸨色厉内荏道。
“这栋楼能够屹立十余年仍然兴隆繁盛,便知您定是位厉害的女中豪杰,我相信您最是同情走投无路的妇孺,您一定不会见死不救。”
同白天要林苏青包藏她时一样,又是这般将话说到了绝处,只剩下同意与不同意两种选择。只是不知这老鸨子会如何选?
林苏青屏息凝神的继续瞧着热闹,楼前的气氛静默过了一会儿,那老鸨苍老的声音才缓缓响起来:“这里没有多余的客房可供你留宿。”
老鸨话里有余地?!显然那妇人也听出来了,她急忙跪行几步靠近了老鸨,恳求道:“马厩或是柴房皆可,只求有一处地方栖身。”
这妇人很是聪颖,令林苏青实在想不到,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才令她走投无路,要在即将临盆时还要四处躲藏。
楼前又是一阵沉默,林苏青时而看着门前的事态,时而看向对面隐藏的人影。他做好了准备,若是那人影突然冲下去袭击,他必当挺身而出。若是老鸨不收留,他便继续于暗中跟着那妇人。
也不知是好奇心在作祟,还是他一贯好管闲事的性情在鼓动,他总觉得应该跟着,应该帮忙。
这种心情就好比他曾经因为扶人被讹,但他后来遇到谁需要时,还是会伸手去扶;就好比他曾经遇见街上有一位阿姨强行拖着一名小男孩儿走,小男孩儿大哭不肯走,他上去过问,才得知人家是亲母子。就连当事人都指骂于他,可他后来再遇到类似的情况,也还是会去过问……
很多人说过他傻,但他不以为然。万一呢?万一哪次就因为没有及时伸以援手,而造成了遗憾呢?
他始终觉得,当一辈子行将就木时,临终前所回想起来的一定不是开心往事,一定会是人生里所留下的后悔事与遗憾事。他不想一生有太多的遗憾与后悔。
“你的亲人呢?”老鸨突然开口问道。
那妇人跪得端正,满面戚容道:“无亲无故。”
那老鸨似乎一惊,瞬间又恢复了正色,反问妇人道:“当真无亲无故?”
林苏青不知何时起,他的视力比以前好了太多。就譬如此时此刻,他在这幢青楼墙外拐角后躲着,那老鸨在楼门前立着,然而,他依然能清清楚楚的看见在老鸨的眼中,方才那一闪而过的惊喜。
为何是惊喜?就在林苏青疑惑之际,那妇人点头道:“千真万确。”
旋即她又是猛地磕了一记重头,林苏青光是远远地看着,就觉得自己的额头也是一痛。
听她央求道:“求求您行行好,收留我们母子一宿,只求一宿。天亮即走,绝不多留。”2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