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时下了一场雨,下得毫无征兆,路面湿滑,将一支攀岩队困在了长白山里,消防大队早上七点就赶到了山下,长达五个多小时的救援工作已经在收尾了。
“小队长。”
萧荆禾是消防总队三分队的小队长,包括她,三分队有十二个队员,她是唯一的女性,也是队里年纪最小的。
她身上穿着防护衣,山里水汽重,帽檐下的一双眼睛含了水汽,个子很高,也瘦,腰带掐出一截小蛮腰,细得一只手能环住,短发都别在耳后,很利索。
“怎么了?”
田光小跑过来,脸上的泥水都没有擦:“有个女的在找小松麻烦。”
她没说什么,亲自过去处理,还没走近,就听见女孩骂骂咧咧的声音。
“把你们领队叫来,我要投诉他!”
萧荆禾让队员退后,她上前:“你投诉他什么?”
冤家路窄,是熟人。
女孩很年轻,约摸二十出头,穿一身橘色的运动套装,头发绑成了马尾,腰间背了红色的小腰包,整个人俏生生的,且面相柔美,就是独独眼神凌厉,一见是萧荆禾,脸色更加不善:“关你什么事?”
她指了小松,言简意赅:“他归我管。”
女孩瞪了小松一眼,语气越发咄咄逼人:“他手不规矩,趁救援的时候占我便宜。”
萧荆禾没管她的说辞:“小松你说。”
小松与她同年,还不满二十五,刚结束实习,这是他第一次正式出任务,她知道他是个什么性子,队里最老实的一个。
他红着眼眶,摇头:“小队长,我没有。”
“你说没有就没有?”女孩振振有词。
萧荆禾看她:“你说有就有?”气定神闲的,问了句,“有证据吗?”
对方一噎,红了脸,急眼道:“我、我的同伴看到了。”
萧荆禾往后面扫了一眼:“谁看到了?”
声音不咸不淡,可气场浑然天成,都是年轻的男女,一时被镇住了,没人作声。
女孩见状,瞪了同伴一眼,嘴硬道:“他还刮坏了我的包!”
萧荆禾看了一眼她腰间的小包,拉链处的确被刮破了一道口子,她看小松,让他说。
“是我刮的。”小松擦了一把脸上的泥水,“为了救她上来,套绳索的时候刮到了。”
“没话说了吧。”女孩肆无忌惮地打量小松身上那一身沾了泥的救援装备,目光里毫不掩饰她的嘲弄与鄙夷,“我这个包是限量款,十多万,他赔都赔不起。”
消防员的工资确实赔不起,这不,找麻烦来了。
“他是刮了你的包,可他也救了你的命。”萧荆禾平铺直叙地问,“你的命就值十万块?”
“你——”
她上前,把那价值十万的包从女孩腰上卸下来,拉开拉链,将里面的东西全部倒出来。
对方恼羞成怒:“你干什么?”
她从工具包里拿了把瑞士军刀,一刀刮下去:“十万块我赔了。”她扔了包,慢条斯理地瑞士军刀放回工具包里,抬头看了小松一眼,“把她给我扔下去。”
小松迟疑。
女孩气急败坏地喊:“萧荆禾,你敢!”
萧荆禾的脾气不算好,忍不住了通常就不忍,她上前,抬起脚,一脚把人给踹下了斜坡。
这女孩不是别人,是她继母的女儿,萧若。
下午,萧荆禾刚回消防总队,就被公安七局的刘副局叫去谈话了。
“你道个歉,这事就这么过了。”
斜坡不高,人没受伤,可她到底踹了人,身为消防员,打人是大忌。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要是不道歉呢?”
刘副局为难:“事情要是闹大了,对你、对我们消防总队的名声都不好。”不管理由什么什么,过程怎么样,旁人只会看表面。
砰的一声,门被踹开了。
刘副局脸立马拉下去:“闻峥,你进来干嘛?我叫你进来了吗?”
他没关门,进来,拉了把椅子坐下:“这件事荆禾没有错,她不用道歉,有什么问题跟我这个大队长说,我负责。”他扭头,对萧荆禾说,“你先出去。”
她思忖,起身出去了。
约摸二十分钟,闻峥才从刘副局的办公室出来,已经六点半了,萧荆禾没走,还在门外。
闻峥没说别的:“怎么还不下班?”
她说:“谢了。”
他刚从火场回来,身上还穿着消防防护服,因为材料特殊,有些热,脖子上都是汗,他边走边脱外套,随口问了句:“脚呢?”
她脚踝崴了,忍着疼,走路一点异样都没有,不知道他是怎么发现的。
“没事。”
闻峥停下,回头看了一眼她的脚:“救援的时候伤的?”
她说:“踹人的时候伤的。”
总是这样,一本正经地开玩笑。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瓶子,放在桌上:“别跟队里那群大老爷们一样,你是女孩子,仔细点你那身皮肉。”
萧荆禾失笑。
她当初刚进消防队的时候,就是分在了闻峥的二队里,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是:在我的队里,不分男女。
这件事情还是闹大了,有人把视频放到了网上,内容被剪辑过,女孩没有露脸,指控消防员逾越,然后遭人刮包,并被踢下斜坡。
网上的留言一边倒,全在指责踹人的女消防员。
“消防员就能这样踹人?”
“这么野蛮,还是个女的。”
“回家生孩子做饭去吧。”
“现在的救援消防部门,架子越来越大了。”
“为什么打马赛克,太丑了见不得人吗?”
“……”
lh创投的总部坐落在帝都最繁华的市中心,二十七层楼高,一到傍晚,接连大片大片的晚霞,从落地从前洒落片片浅红。
二十七层,是容历的办公室。
电话响,他放下手里的文件:“喂。”
是霍常寻:“出来喝酒。”
霍常寻开了个游戏公司,他一周只上三天班,其余时间就游戏人间,不过,玩归玩,他的公司照样被他玩进了五百强。
容历惜字如金:“工作。”
“工作啊,”霍常寻拖着语调,话里调侃的意味很足,“你媳妇被人欺负了,你还有心思工作?”
笔尖突然顿住。
“说清楚。”他放下笔,拿了外套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