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过于冲动了……』
当日傍晚,在阳夏县县衙前衙的花园里,赵弘润暗自叹了口气。
理智告诉他,在手底下仅仅只有四千商水军可用的情况下,贸然进驻阳夏、并宣布代朝廷收回这座县城的主权,这是非常冒险的行为。
因为在下午时,与赵弘润有所一番交谈的那位叫做游马的男子,从对方一口叫破他肃王的身份,却并未对他做出什么敌意的举动,这就意味着,阳夏隐贼是不希望与他这位肃王展开正面交锋的,因此,就算赵弘润带着七百余乔装改扮的商水军进入阳夏,阳夏隐贼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至少,游马所代表的游马众,以及他背后的邑丘贼,多半是没打算与他赵弘润闹得不可开交。
然而,赵弘润却因为一件让他极其愤怒的事,让商水军公然亮出身份,正式进驻了阳夏,并对全城宣布恢复朝廷对阳夏县的治理,这就意味着与阳夏县的隐贼势力撕破了脸皮。
在这种情况下,那些可能原本并不打算与他赵弘润为敌的隐贼势力,是否会为了这座县城而选择联合一起来对抗他赵弘润,这就变成了一桩无法预测的事。
说白了,就是赵弘润树敌了,他没有想办法去分化阳夏隐贼势力,反而给了后者一个联合起来的契机。
而造成这一切的原因,就是此刻坐在赵弘润对面的,那位正在喝酒吃菜的老人,年仅四旬却苍老得犹如五六十岁的阳夏县马潜。
看得出来,这位马县令可能是很久没有接触荤腥,以至于石桌上几道在赵弘润看来普通平常的家常菜,他却吃地津津有味,并时不时地催促赵弘润道:“王县丞,你也吃啊。”
赵弘润苦笑了一声,因为他已不止一次地向眼前这位县令大人自表身份,但遗憾的是,他那番介绍这位马县令根本没有听进去,反而将赵弘润错认为他府内一名姓王的县丞。
而宗卫们,亦被这位马县令错认为府衙内的衙役。
地痞吕三说得没错,这位马县令早已经疯了,深陷于他自己脑海中的幻想,不可自拔。
赵弘润拿起酒壶,为这位马县令斟满了酒。
今日下午的时候,当看到这位马县令独自一个人升堂的时候,赵弘润心中的触动很大。
因为马潜明明已经疯了,连自己究竟叫什么都想不起来,可他还牢牢记得自己是阳夏县的县令,在除他以外空无一人的府衙内,依旧履行着作为县令的职责。
尽管此人自扮门仆、衙役、笔吏,最后才是他的本职县令官,看起来有些可笑,但赵弘润却笑不出来。
他只感觉莫名的哀伤,以及无法平息的怒火。
堂堂一县县令,正经通过科试高中而委任为官的饱学之士,曾致力于希望改变阳夏县隐贼横行局面的有志栋梁,有这样,被阳夏当地的隐贼害地家破人亡,神智错乱。
正是因为气愤于这件事,赵弘润这才决定立即收回阳夏,用最强硬的手段来对付那些阳夏隐贼。
他知道,这条路很凶险,最稳妥的处理方式,自然是等屈塍的两万鄢陵军从砀山回归鄢陵,而伍忌的一万五左右商水军,亦在受到朝廷赏赐后回到商水,只要这两支军队一到,阳夏隐贼根本不足挂齿。
然而,赵弘润却因为阳夏县县令马潜的遭遇,提早一个月决定与阳夏隐贼撕破脸皮,这正是他暗暗感叹自己仍然太过于冲动的原因。
当然,感叹归感叹,他并不后悔,他觉得,他有必要为眼前这位阳夏县县令,讨回一些东西,向当初迫害这位朝廷命官的人,以及那些袖手旁观、坐视这位朝廷命官遭受迫害的那些人,连本带利地收回一些东西。
朝廷命官,绝非是可任人宰割的对象!
这边赵弘润眼中杀意连连,而对坐,那位马县令已酒足饭饱,正在用抹布擦着胡子上的油渍。
“王县丞,我让你去办的事,你办得如何了?”马潜一本正经地看着赵弘润问道。
望着马潜一本正经的严肃模样,赵弘润愣了愣,也不知什么想的,拱手微笑道:“不知县令大人指的是哪件事,请示下。”
马潜皱皱眉,有些不悦地说道:“本官不是叫你在全城的士馆张贴布告,勒令其限期关闭那等脏污纳垢之地么?那些人有何反应?”
『原来如此……』
听了这句话,赵弘润顿时就明白了马潜之所以会被那些阳夏隐贼所害的原因。
他暗暗摇头。
不可否认,马潜的主张是正确的,毕竟那些阳夏隐贼用士馆作为幌子,招揽游侠、发布悬赏,干一些伤天害理的事,似这种士馆,岂可坐视不管?
可问题就在于,马潜高估了朝廷对那些贼子的威慑,也低估了那些贼子的凶狠。
想了想,赵弘润拱手说道:“回禀县令大人,那些贼子还未关闭士馆,不过,下官会让他们关闭的。”
“唔。”马潜点点头,不甚满意地说道:“那你可要抓紧。需知,我阳夏县的南边,便是楚国的平舆县,楚人亡我大魏之心不死,倘若我阳夏出现什么动乱,楚人很有可能会趁机发兵攻打……”
赵弘润知道马潜说的是五六年前的情况,毕竟在五六年前,暘城君熊拓与平舆君熊琥的确对魏国抱持着极大的敌意,前者频繁出兵攻打汾陉塞,而后者亦不乏派出细作在阳夏、鄢陵、商水等地骚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