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妞好歹还是个云英未嫁的大姑娘,这便羞得不知怎么才好。
推拒了几把,可是那永璂如何肯撒手。便更狠劲地牢牢扯住。
虽是才四岁的小孩儿,终究是皇子,五岁上学之后就得练习拉竹弓,故此这会子已是多少已经开始练手劲儿了。故此这一耍起蛮来,五妞竟一时都有些挣脱不开。
况且,五妞便是再不愿意,可终究是奴才;永璂虽然年幼,可终究是帝后的嫡长子,五妞还敢怎么挣扎呢?再加上这夏日里,都是穿轻薄的纱衣,袍子外头也不配坎肩儿了,故此不过三闪两躲之间便总叫他得了手去……
这样一折腾,这一大一小两人之间便闹出了些动静。这院子又拢音,五妞又是仓促之间来不及防备,这便叫动静窸窸窣窣都传了出来。
皇后那边对永璂这个嫡长子一向看得如眼珠儿一般,德格跟出来寻人,这便顺着动静跟来了偏殿……待得德格推开门,却已是永璂用横扯开了五妞的衣裳,正捉住五妞的那对软玉温香,往嘴里含。
德格便大惊,回头便回禀给了那拉氏。
那拉氏被惊动,亲自赶过来,看那五妞满面绯红的模样,抬手就给了五妞一个大嘴巴。
“……我的永璂才多大,你就敢安这样的心?!这若留得你在宫里久了,等我的永璂再大几岁,还指不定你干出什么样的腌臜事来!”
永璂的身份特殊,是活在世上的嫡长子。按着皇帝从前立储的旧例,如今几乎前朝后宫、内臣外藩都认定了永璂是第一位的储君去了。
故此有人想要趁着永璂年幼,便早早打这位嫡皇子的主意,自然是太正常不过。
不说远的,便是前明时候那当奶口的客氏的故事,还活生生的摆在眼前。故此本朝便也有人效仿客氏,想要从小就引逗了永璂去的,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儿!
便因此,那拉氏再顾不上五妞是她亲自摆在婉兮身边儿的,这便要主动提出叫五妞出宫。
婉兮听完五妞的讲述,也愣怔了半晌。随即垂下首去,忍住一抹微笑。
她也是要当额娘的人了,这会子她便能隐约猜到一点子端倪。额娘的手腕,她多少知晓了。
她平静下来,这才缓缓道,“……好歹这会子我即将临盆,皇后娘娘也能卖我一个薄面,不至于再为了一个女子叫我着急上火。我会替你向皇后娘娘求个情,求皇后娘娘看在皇子尚且年幼的份儿上,这事情总归不宜外传,便免了你这个罪名去。“
“你便回去收拾,我回头知会内务府,就说你也跟玉叶一样,是年岁到了才出宫的。叫内务府该赏给你银两和物品,便都赏给。叫你顺顺当当地回家就是了。”
五妞霍地扬头,死死盯住婉兮,“九儿,你不肯救我?”
婉兮蹙眉,“我会尽力保全你的名声,难道还不叫救你?”
“可是这并不是我想要的!”五妞眼底溢出失望、怨怼,“我早与你说得明白,我既然回宫来,便这辈子都没想再出去!九儿,你若真心救我,那就设法留下我,别撵我出去!”
婉兮的心彻底冷了下去。
婉兮抬眸望窗外那一轮终于沉没于圆明园楼阁之下的斜阳,看夜色从后湖水底涌起,一点点吞没天地。
“我知道,民间也有陪嫁丫头自然为通房丫头的规矩,你既与我从小一起长大,你在我宫里,身份便也跟我的陪嫁丫头差不多。我若要一辈子留着你,又不耽误你,便仿佛总该向皇上引荐你才是。”
“况且这会子我怀着孩子,无法承恩,古来后宫里便也有不少主位在这样的时候儿,将自己身边的宫女引荐给皇上,先占住这几个月去,不叫外人分宠了去的手腕……“
“可惜,五妞,我不会这样做。皇上宠不宠爱我,我只在乎皇上自己的心意,我没兴致要去引荐一个自己的宫女给皇上去。所以你想要继续在我宫里留下去,是希望我终会向皇上引荐你的话——恕我直言,你再等多少年,也都只能是虚度了年华。”
“不如出宫去,正正经经找个好人家嫁了。你从前在外人面前抬不起头来,是因为当年出宫出得不明不白;那这次,我自然叫你堂堂正正出宫去,那便再没人敢看轻了你去。”
“我相信,凭你的资历,便是寻个内务府旗下的官员,你进门便当正正经经的福晋、侧福晋,都不是不可能的事儿。”
五妞抬眸定定地看着婉兮,良久,良久。
这便伏地告退。
她再不甘心,婉兮已是将话说得如此明白。她便一颗心全都如被冷水泼灭的蜡烛一般,一点火苗都不剩下了。
“好,那我这就回去归置东西。”
言已至此,还有和说?
次日白天杨氏再进园子来陪着婉兮,婉兮这才得以问起五妞的事儿。
杨氏含笑道,“……娘娘还是别听了。总归这后宫里算计人的法子,都难免腌臜些。这会子娘娘安心养着身子才要紧。”
杨氏说着轻轻抚了抚婉兮的肚子,“更要紧的是,可别让我的小外孙听见了这些不该听的话去。”
婉兮便也笑了,这会子自然是什么都以肚子里的孩子为重的。
只是婉兮自己也是忍不住好奇,便伏在额娘肩头,轻声道,“女儿猜,十二阿哥永璂明年便要正式进上书房念书了,到时候谙达和师傅都严格,皇上更会亲问嫡皇子的功课。皇后自然不敢怠慢,今年便要亲自先给十二阿哥好好立立规矩。”
“既然进学,皇阿哥们的童年就算结束了,因此今年皇后办的头一件大事,便自然是将十二阿哥身边儿的奶口嬷嬷都给遣散了,将精奇们全都替换成太监谙达去。”
“皇后的做法自然是对,只是对于一个才四周岁的小孩子来说,未免可怜。那孩子怕是从小都是含着奶口嬷嬷的奶才能睡得着觉的,感情上就更是依赖。这冷不丁都给遣散了,小孩子不免闪着了,自是格外想念奶口嬷嬷……”
杨氏便笑了,按住婉兮的手。
“从前你哥哥还在家的时候儿,你因年岁还小,为娘的还能唬住你。后来你才五六岁大,你哥哥得了差事,去了江南,你便仿佛一个晚上之间就长大了。”
“便是从你那个年岁起,为娘的再想唬住你什么去,便都不容易了。”
“如今啊,娘娘你自己更是要当娘的人了,这便几乎都要将为娘的心给猜透了。”
杨氏含笑眨眨眼,“奶口嬷嬷自然都是内务府旗下挑入的,我好歹这些年在内务府下也当了不少的妇差去,便也认得那几位奶口嬷嬷去。”
“我便知道不少她们的故事。譬如她们爱吃什么——当奶口的,爱吃什么,那奶里便有什么味儿。皇子从小吃惯了那个味儿,再闻见便必定想念。”
“为娘啊,便设法叫五妞连着这些日子吃下的饭食里,都含着那个味儿去。她每日早晚都要到皇后宫里请安,只要有一回能碰见皇子,那这事儿自然就办成了。”
婉兮便是扬眉轻笑。
“娘亲利用的原本是小孩子纯洁无瑕的天性,是对母性的依赖;可是看在皇后和她手下人眼里,便有可能变成了五妞别有用心,趁着永璂年幼便主动靠近永璂的情形去。”
杨氏轻声一叹,“可不!终究前明就有客氏、万贵妃的例子去;况且便是本朝,就算没闹出过类似的事情去,可是历来皇家对奶口嬷嬷的封赏也都格外优厚。便如康熙爷、雍正爷,还有咱们皇上的奶口嬷嬷,待得皇上们登基之后,就都封为‘奉圣夫人’去。”
“江南织造那曹家,不就是康熙爷的‘奶兄弟’的缘故么。故此五妞这故事就更容易叫皇后当成是故意,是五妞多年来对皇上的蓄意不成,这便转而去接近嫡皇子了。”
婉兮点头,“……终于皇后亲自吐口儿,五妞出宫的日子必定就在眼前了。”
五妞是她这多年来的心病,终于等到了皇后自己拔掉的这一天的到来。
偏殿里,五妞紧咬牙关,赌气地归置着自己的东西。
这第二回进宫,这一转眼又好几年过去了,可是自己的东西归置起来,不过又只是那么一个小包袱就够了。
终究在这宫里当女子,纵然吃穿都有内务府供给着,可是每年那么点子份例银子之外,便更没多少值钱的赏赐去了。
都说令妃长宠不衰十多年,都知道永寿宫距离养心殿最近,可是令妃对手下人的大方都是在情感上,体现在手头的银子上便没什么特别去了。
五妞便越想越是气馁,越想越是想要掉眼泪。
如果宫里当真留不下去了,她便也豁出去,出宫就出宫好了!便如令妃说的那样,好歹这回出宫,是能将当年那不明不白给洗刷去的,倒也能正正经经寻个不错的人家嫁了。
只是……她肯出宫去,却就带着这么一个小小的包袱就走了?在宫里这些年,竟然没攒下什么体己去,这叫她将来拿什么当嫁妆;便是进了人家的门子,以后的日子又靠什么维持?
她好歹也是宫里的头等女子,出去比五品官员家的福晋还风光呢,可是却寒酸成了这个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