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奇说,炼金之塔有个秘密传统:永远为战争做好准备。”塞米尔脸色复杂:
“而贮藏室就是其中之一。”
他举着火把,迈开步伐,率先走进通道。
剩下的卫队众人们面面相觑。
小巴尼望了身后一眼,叹息着跟上,其余人无奈地耸耸肩,鱼贯而入。
“你们怎么知道这里的?又是怎么知道连王国都未曾发现的秘密的?找到了某个禁忌的法师手札?”
小巴尼拨开一面厚厚的蛛网,小心翼翼地照亮着四周。
“瑞奇出身的地方对这些东西有所研究,”塞米尔头也不回,步步向前:
“从他不无痛恨的语气来猜,他们可能——至少以前可能是法师的敌人,研究过如何对付法师和魔法。”
听到这句话的泰尔斯微微蹙眉。
瑞奇出身的地方……
这么说,灾祸之剑们的组织方式没有那么纯粹,至少许多人都是半途加入的。
“那你说的那个,瑞奇,他又是怎么沦落成灾祸之剑的?”小巴尼问道。
“不得而知,每个塔外传承者都有自己的故事,首领尤其如此,且大多充满辛酸和艰难。”塞米尔摇摇头。
“包括你,对么。”小巴尼不无深意地道。
面对似有不善的刺探,塞米尔的脚步微顿。
但他只犹豫了零点几秒。
“那你呢,”塞米尔迈过一个矮矮的三级台阶,幽幽地道:
“如果你们能出去,你怎么打算?”
“护送这位王子到达王都,辅佐左右,看着他登上王位,完成你的禁卫誓言?”
听见这句话,所有的王室卫队成员们都微微一滞。
泰尔斯承受着众人无端飘来的目光,突觉尴尬。
小巴尼沉默了几秒。
“不止如此。”
“那些枉死的弟兄们,他们必须有个交待。”
小巴尼的话回荡在满布尘土与蛛网的通道里,带着难以动摇的坚决:
“当年的真相,必须大白于天下。”
泰尔斯轻轻一震。
当年的真相……
卫队的诸人沉默不语,只有布里轻轻哼了几句,意义不明,纳基旋即拍了他一下。
但塞米尔却用讽刺的语气回应了巴尼:
“真相?你是说萨克埃尔讲的,关于先王和灾祸合作的部分?”
他在队伍前方轻嗤道:
“如果那是真的,以我对凯瑟尔的了解,无论是站在星辰还是王室的角度,他都是死也不会承认的。”
塞米尔的话很冷酷:
“他宁愿你们永远掩埋在坟墓里,连同秘密和耻辱一起,永世不为人知。”
“即使你救了他的宝贝儿子。”
此言一出,王室卫队更加沉寂,一时只闻匆匆脚步。
巴尼没有回答。
泰尔斯抿紧了嘴唇,心下微怅。
他知道,塞米尔所说的话,很有可能是事实。
他想要说点什么,至少反驳一下塞米尔,激励一下其他人。
但他又能说什么呢?
等我回到王都,就努力为你们平反?
想起凯瑟尔王的冷酷面容,想起黑先知的阴恻眼神,泰尔斯再次含了含嘴唇,觉得舌头沉重,心情难过。
快绳显然很懂气氛,他很老实地缩在泰尔斯身后,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纳基咳嗽了一声。
“额,巴尼?”
他的声音在泰尔斯身后响起,听上去颇有些颤抖:
“我在想,也许我们需要隐瞒一部分真相……”
正在此时,小巴尼却突然开口,打断了纳基:
“所以我们才更需要这位王子殿下。”
泰尔斯怔住了。
他越过人群,看见小巴尼的背影,但后者却没有转身,只是固执向前。
只听小巴尼幽幽地道:
“他比我们幸运,更比先王和先王子们幸运,出生在悲剧之后,不受当年的阴影笼罩。”
“我相信,相比王座上的国王,相比复兴宫里的诸君,他才是更有资格妥善处理此事,能为当年的真相张目的人。”
“就像刚刚,如果他不愿抛下自己的同伴,那他一定能就理解我们。”
“理解十八年前的亡魂,理解十八年里的冤屈。”
卫队里的呼吸紊乱了起来。
艰难的跋涉里,甚至有几个脚步错离了原先的节奏。
泰尔斯听着他的话,承受着前后飘来的目光,只觉得肩膀越来越重。
“至少,我相信他能找到最好的方法,既为我们揭露真相,也为王室保全声名。”
小巴尼的嗓音断断续续,听上去颇为艰难:
“无论那有多难,需要多久。”
队伍里传来不少叹息声。
泰尔斯低下了头。
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只有快绳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传来一声轻不可闻的喟叹,
“这就是你这么尽心竭力保护他的缘故,”塞米尔幽幽地道,语气似乎比刚刚更加疲惫:
“你把他看作你的救星?”
“看作当年那批王室卫队的拯救者?”
泰尔斯的眼前恍惚了一下。
小巴尼嗤了一声,带着些许落寞。
“至少。”
他出神地道:
“我希望,包括我们在内,当年入狱的四十六——四十五名王室卫队,不必再背负通敌叛国的耻辱。”
“整个卫队,不必再为某一个人犯下的弥天大罪而受尽折磨,面负刑烙,整整十八年,死后仍不得瞑目。”
“我们也不必再在夜晚里落泪,在噩梦里颤抖,在愧疚里腐烂。”
卫队里的许多人都偏过了头,看向通道的两侧。
似乎那里有什么值得观察的东西。
小巴尼的声音里流露出一丝释然:
“这就够了。”
塞米尔没有再回复他。
众人的脚步依旧,但泰尔斯却觉得自己的脚步更重了。
小巴尼深吸一口气,似乎从刚刚的情绪里恢复过来,语气微微上扬:
“所以,是的,我们会洗清身上的污名,会堂堂正正回到永星城,至少能重新见到家人。”
他带着些微的希冀:
“我记得,当年奈还有个刚出生的女儿……”
走在身后的奈叹了口气。
就在此时。
“巴尼。”
纳基突然开口了。
他的语气很失落,很惶恐,就像一个迷茫的孩子:
“那……萨克埃尔呢?”
听见这个名字,似乎连周遭的火光都黯淡了一秒。
片刻后,小巴尼的语气理所应当地变回冷漠:
“啊,那个叛徒……”
他轻哼一声,话语里透露出强烈的不屑与难消的仇恨:
“萨克埃尔的丑行必须,也肯定会被公诸于众。”
“整个星辰,整个世界都会知道他的恶行和无耻,他将为自己的背叛付出代价。”
卫队再次沉浸在寒霜里。
仿佛是小巴尼咬牙切齿的话,让周围的温度下降了:
“无论生前还是死后,他将永远背负叛徒的恶名和折磨。”
泰尔斯感觉到,身侧的纳基欲言又止。
只听小巴尼冷哼一声:
“而是的,我们会,我们也终会找到他,找到安息——无论是我们的,还是他的。”
纳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但是萨克埃尔,他毕竟曾经是……是我们的一员。”
“也是王室卫队之一。”
他的语气充满犹疑和痛苦。
大家都沉默了。
小巴尼皱眉:
“什么意思?”
泰尔斯看见纳基低下头,浑身颤抖着:
“我想,无论是他还是我们,大家受的伤,已经够多了。”
他似乎在苦忍着什么,好不容易挤出几个满带情绪的字句:
“为什么还要……手足相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