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检看着手头的奏疏,随手扔进了垃圾桶里。
“以后照着这个名单筛选一下,但凡是上奏,就看看其背后的利益牵扯。朕又不是提线木偶,任由他们摆布吗?”朱由检将黄立极的奏疏,那份写有复社、几社朝中大臣涉及其中的名单,递给了王承恩。
他稍微思量了一下说道:“此事机要,不要轻易与旁人说起,司礼监朕不担心,文渊阁那边也就黄立极知道就行。”
“臣领旨。”王承恩郑重的接过了奏疏,放进了袖子里。
大明皇帝不愿意别人知道有这样一份名录,是不愿意再如同当年不是阉党,就是东林那种泾渭分明的朝堂,那样的朝堂只能用乌烟瘴气四个字来形容。
王承恩清楚的理解到这点,万岁爷眼下用人,只看能力,不看出路。
提线木偶?
大明皇帝哪个愿意当提线木偶?
孙传庭回到京师时候,还回到了家中换了朝服,才进宫面圣,在大明皇帝登基之前,为了显示皇室的尊严,面圣都是需要沐浴焚香才可以入宫。
当然现在的万岁不讲就这些,这些个无趣的规矩,也就只剩下朝服这一项了。
事态紧急的时候,这样的规矩也顾不得了。
孙传庭挽着下摆,匆匆的踏上了乾清宫长长的阶梯,站在阶梯之前,看着斑驳的金砖,摇了摇头。
万岁勤俭,本来该修缮的皇宫广场的地砖也停了下来。
孙传庭站在乾清宫前的月台上等待着传召,看着正面金光闪闪的乾清宫顶,北面他知道,都是用的普通琉璃瓦,颜色就没有这么正了。
皇宫里的砖石地的砖,是由苏州府特别供应的金砖,烧制不易,运送更加不易。万岁为了节省开支,也把修缮地砖的钱给省了下来。
孙传庭有时候也会想,大明皇帝这是节俭还是扣门?
但是卢象升带着百万欠饷前往陕西之事,整个大明都知道了。这算是扣门吗?
这百万打的欠饷银两,出内帑,而非国帑,来自于查抄之前犯案的官吏家中,也是经过了半年的查抄,才算是落下了帷幕。
这天下姓朱,查抄臣子们的不良财产,直接归内帑。但是大明皇帝直接拨了百万将欠饷补齐。
就这一件事,就让孙传庭对之后的战争充满了信心。
不是银钱壮人胆,而是士气,这两个字,对于大明的军队来说,实在是欠缺太多太多了。
皮岛军卒任劳任怨跟着毛文龙越过铁山,就去了义州城,这方面没有正饷,将皮岛的军饷升格为战区双倍发放,恐怕是很难做到的。
皮岛十二万人,毛文龙的确一个人说了算,但是不愿轻动的不在少数,选择观望,才是大多数人的选择,而这次征伐义州,皮岛东江军没有提任何条件就直接去了。
这就是士气。
一旦军队有了精气神,那打仗就会顺畅的多。
孙传庭呆呆的看着乾清宫和乾清宫前的地砖,万岁对百姓赠礼尤为的关注,今岁宫里的华灯,都是京城百姓们自己做的,千奇百怪,送到了皇宫,万岁也不嫌弃,就这样挂在了乾清宫的屋檐之下。
乾清宫前的灯盏千奇百怪,倒是有趣。
孙传庭是顺天府丞,管理京师,这些华灯也是他负责接收转交内廷。
好像是因为从宫里流传出万岁艳羡北宋时候,百姓们给皇帝送宫灯的传闻,一些百姓们就自己做了一些。
孙传庭原来以为是有人故意献媚,比如王承恩王大珰就很有可能为了讨圣上欢心,才安排人做的此事。
为此,孙传庭还仔细的调查了一番,才知道这些做宫灯的百姓,都是过去的砍柴夫和抬柴夫。
大明皇宫和官署改薪为煤之事,深得人心。
“臣孙传庭拜见皇上,万岁安泰。”孙传庭行了一个全礼,他今天是来回报在周府的所有事情,这叫复旨,既然圣旨下到了顺天府,他这个顺天府丞理应复旨才对。
朱由检坐在御座上,听着孙传庭一板一眼的说明着情况,他愁容满面的揉搓着鼻梁骨。
周奎侵占辽民官田,丢人吗?
丢人。
但是这还仅仅是周奎府上的一部分。
在家中的厨房发现一只蟑螂的时候,往往家中已经有了一窝的蟑螂。
周奎之事,也是如此。
侵占辽民官田之事,是因为矛盾太过激烈,才闹大了皇帝面前,不然就如同过去那般,一层压一层,到最后不了了之。
官官相护也好,明哲保身也罢,大明的朝臣们极其擅长斡旋之策,瞒着、捂着,最后越瞒事情越大,越捂,揭开的时候,就越加糜烂不堪。
晋王代王被捕,山西全境普天同庆,其实也是这个道理。
周奎涉案极多,除了已经发现的周铉私铸铜钱,周奎侵占辽民田亩之外,还有很多倒胃口的事,在孙传庭口中一件件说了出来。
这一件件,一桩桩都如同一巴掌,又一巴掌的扯在了朱由检,这个大明皇帝的脸上!
周奎为何如此肆无忌惮?
过去的周奎只是个戏班子的领班,为何如此为祸乡里?其实归根到底,还是因为国丈这两个字。
“这么说,过去的罪责,都由豢养的家人顶罪了吗?”朱由检有些怅然的问道。
张老汉被乡绅逼着吃驴粪之事,朱由检始终记忆犹新,结果他现在才知道,周奎的行径,比之也不遑多让了。
“是,万岁。”孙传庭没有犹豫,他进宫就是想摸摸万岁的意思,然后继续做事。
眼下,大明一切以对后金战事为先。
他现在领着勇字营,明年要领着腾骧左右卫、武骧左右卫卫军,他不能陷入朝堂的纷争中,耽误了万岁的大事。
“法办吧。”朱由检坐直了身子,点头说道。
孙传庭有些骇然的看着朱由检又低下头思考了很久,才有些犹豫的说道:“万岁,可否像晋王、代王那般,扔进诏狱暂时不管不问?等到国势稍缓,再做主张?”
“嗯?”
朱由检以为孙传庭进宫,就是为了自己法办这两个字,这一件件一桩桩事,听起来实在是太过骇人听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