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检抿着茶盏说道:“孙府丞之意,要用雷霆手段,对于囤货居奇的商贾进行清查捉拿,东城西城煤市口有账目,这种大型商货,根本不可能靠散户完成囤货居奇的目的,所以一查一个准。”
“其实没有必要,这都是正常的商业行为,朕要是连这种事都管,手未免伸的也太长了,百姓们会惶恐这个皇帝是不是连他们行房都要管。”
孙传庭有些讶异的站直了身子,这还是他从文华殿重重帷幕之后,请出那个刚强的皇帝吗?
孙传庭的疑惑,朱由检自然看得到,对于这种臣子,他也不愿意玩什么圣心难度的把戏,那只会消耗双方的信任,他坦言道:“白浮泉堤坝爆炸案已经交给了田都督亲自督办,堤坝既然炸了,水路已经通了,运力上不是问题。”
“而且西山煤局最近又有一百三十座煤洞修缮完毕,正在招工。从惜薪司的劳役中,脱离了将近十数万的砍柴夫和抬柴夫,西山煤局又吸纳了将近两万人。”
“工部尚书薛凤来带领四名红毛番座卿,在王徵的带领下,最近对《奇器图说》上的器具进行了进一步的修缮,还做出了几种新的采矿用的工具,正在进行最后的实验,相信也可以给西山煤局带来新气象。”
“既然有人要囤货居奇哄抬物价,那就让他们抬就是了。只要不怕折在自己手里,可劲的抬就是了。”
用魔法才能打败魔法,用封建才能打败封建,用商业手段打败商业手段,才是正途。
在大明百姓的人身安全没有受到威胁的情况下,擅自用公权力去碾压一切的后果,就是礼乐崩坏。这对岌岌可危的大明朝,是一种极其危险的行径。
王承恩从书架上,找到了万岁爷说的几份奏疏,将其梳理好,送到了孙传庭的面前。
孙传庭当然知道宫里的规矩,但凡是留在乾清宫的奏疏,都不可以带走查阅,他席地而坐就开始翻看奏疏,王祖寿搬着椅子站在旁边,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孙传庭这位爷,也太心急了。
“圣上英明。”孙传庭看完了奏疏,只能感慨,万岁之所以是万岁,那是有原因的。
“货在我们手里,我们才是庄家。若是在紧急的时候,你和张国公说一声,让金吾卫散在巡铺的军卒们,去煤市口背煤回坊里散煤,保证民生就是。”朱由检老神在在的说道。
他早就在筹备着豪商纠结夺利一事,应对起来自然是游刃有余。
“圣上英明。”孙传庭长揖,他担心的万岁早就想到了,他没有想到的事,万岁早就想到了。
朱由检点头说道:“豪商囤货居奇,煤精之物,仓储、损耗、人丁、商铺都是成本,此事五日后办,豪商也就损失一大笔仓储费;十日后办,豪商也就是伤筋动骨;十五日内办,豪商非死即伤;若是再狠狠心,二十日以后再办,豪商穷途末路。”
“至于什么时候办,孙府丞自行决断就是。”
朱由检将此事交给孙传庭全权督办,是在给孙传庭机会,也是在给孙传庭考验:如何在巨大优势下取得最大的战果,这是一道送分题,目的就是培养检验孙传庭的能力。
他也希望孙传庭能够交上一份让人满意的答卷,最好是出乎意料之外。
孙传庭没有犹豫,掷地有声的说道:“臣定当不辱君命!”
张嫣一直盯着朱由检看,看了很久,也没有从认真批阅奏疏的朱由检的脸上,看到什么颓然,一如当初进宫之时的锐利。
这个人,古怪。
“皇叔。”张嫣突然开口说道:“皇叔刚才那一套关于矛盾的说辞,能给我看看吗?”
朱由检顿笔,将已经批红的奏疏摞好,笑着问道:“那东西极其生涩,不管是读起来还是听起来都很累,朕还以为皇嫂会要那首诗。”
张嫣摇头说道:“诗吟半阙多难言,皇叔不愿吟完,只说一句,我自然不会多问,倒是那矛盾之说,总结的十分精确,初闻不识其意,再闻如同醍醐灌顶,闲来无事,拿来学习下。”
《矛盾论》全文背诵并默写,朱由检自问自己做不到。但是两世记忆融合之时,这些记忆倒是十分清晰,他摘抄了一些,写给了张嫣。
“这是谁写的?”张嫣兴致勃勃的问道。
朱由检笑着说道:“他,写诗的那位。”
“定然是位趣人,改日皇叔介绍,认识一下,倒是一个良家。”张嫣津津有味的看着朱由检摘抄的矛盾论,有些心驰神往的说道。
朱由检挠了挠头,没有回话,他也想认识啊!
如果有可能,把自己手里的牌,交给那个人去打,万事皆可定。
什么建奴、西南民乱、明公、勋戚、大户、流寇、山魈、黑眚,封建迷信,牛鬼蛇神这都是些什么臭鱼烂虾,根本不可能称得上心腹大患。
如何把纽约变成新乡,大约才是最应该需要被考虑的问题。
月上柳梢头,京师变得安静起来,甚至连牌坊下乘凉的老叟老妇都已经不见了,秋老虎的蚊子长了牙,一咬少说天消不了肿,街道上安安静静。
田尔耕拖着疲惫的身子,路过了更夫,更夫不认识田尔耕,但是认识田尔耕身上的那一身飞鱼服,讨好式的问安之后,更夫敲着梆子离开了东江米巷。
田尔耕紧皱眉头抬头看了看月色,这不是打更的时辰。
他转头看着更夫远去的背影,有些疑惑,又用力的嗅了嗅,面色骇然,拔腿就追,可是追到街口,更夫已经消失不见。
他嗅到了一股草原青草的味道,还有鱼腥味,单纯的一种他还不会如此,但是两种味道混合在一起,就只有一种人身上有这种混合的味道,那就是建奴。
“胆子很大,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田尔耕身上的疲惫一扫而空,反而兴致高昂了数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