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传庭叹气的说道:“程凤元在追查过程中,发现当时户部将此事扑买给了浙商陈忠,陈忠购买了七十五门火炮,却没有送到天津,而是送到了辽东都司盖州卫,而后浙商陈忠从建奴手中得到了五十万两白银。”
“天启三年,陈忠又用五十万两白银,购买了两百门红夷大炮,天启四年,这两百门红衣大炮十五门运至天津卫,剩余一百八十五门都送到了辽东盖州卫。”
“浙商陈忠得银一百五十万两,这笔买卖就没法做了。因为建奴已经直接和红夷商取得了联系。”
“而当初扑买购炮的正是程凤元本人,而这一十七万两白银,是从内三库支取。”孙传庭将带着血的奏疏递给了朱由检。
用大明皇帝的钱购买火炮,然后把大明买来的火炮卖给建奴,再用建奴的钱购买新的火炮,生生不息。账目不仅平了,还赚了一大笔钱。
军械多为管制,弓弩、甲胄、鸟铳、火炮,在月港都是违禁。这批火炮是在小琉球交货,直接运到了盖州卫。
月港的市舶司的账目,只有十五门火炮备案。
程凤元在没有了解清楚价格之后,听信小妾的叔叔的话,按着万历年间红夷大炮的价格,进行了扑买。
人都会长大,刚从学舍里走出来的程凤元,犯了致命的错误,他听信了自己小妾的话,将购炮的买卖交给了陈忠,这种错误也是大明朝的常态。
万历九年张居正清田,河南直接将旧的鱼鳞册和黄册,交到了万历皇帝手中,万历皇帝震怒追查,张居正死后,此事最后不了了之。【十六世纪明代中国之财政与税收与明神宗实录】
他在官场摸爬滚打了数载,在毕自严开始彻查账目的时候,他敏锐的感觉到了这是最后的活命机会,所以他将所有的贪腐皆数上交,甚至连住了七年的宅邸都交了出去。
当今圣上在潜邸的时候,表现的是极好糊弄,但是刚一登基,就表现出了与潜邸完全不同的决绝,他必须做出选择,否则购买火炮之事案发,他也是必死无疑。
没想到他在调查接近尾声的时候,就被人杀了。
“程凤元现在督办西山澹峪岭德陵陵寝之事!有人向其疏通关系,但是程凤元比较犹豫,他没答应。罗幕上留下追查者死的字样,万岁,这就是臣查到的所有消息。”孙传庭俯首说道,拿起了自己的官帽扣在了脑袋上,不再言语。
文华殿上,出奇的安静。
朱由检将所有的奏疏看完,又合上奏疏,看着一言不发的朝臣,忽然问道:“这件事查到最后,最后的结果是什么?浙商陈忠泄愤买凶杀人吗?”
“这样的话,各方都可以接受对吗?”
“他陈忠一介商贾!乃是贱籍!何来如此大的胆量,何来如此大的能量,于家中杀死我大明朝廷命官,然后扬长而去!凶焰滔天呀,陈忠有家有口有宗族,还有商铺,他怎么就如此的丧心病狂!”
“罗幕上留下的几个字,是在震慑户部的诸位侍郎给事中,还是在震慑朕呢?”
“所以,程凤元死于投献?还是死于碍事呢?那朕哪一天也碍事了,是不是也把朕给除掉?”
朱由检的问题将孙传庭遮遮掩掩没有挑明的事,挑的明明白白。
大明朝危如累卵,如同一个灶上大火烹煮的一个高压锅,若是再不揭开盖子,而是虚掩着,这个锅炸了的时候,只会炸死他这个皇帝吗?
“万岁,澹峪岭德陵陵寝臣定当不辱君命。任何人都不会在德陵之事上,有任何徇私舞弊。若是有人认定臣也碍事了,把臣也杀了就是。”薛凤翔张口说道。
他是六部之末,诗会、朋党、社局、书社、仙会都与他这个工部尚书没什么关系,他只是觉得有几分可笑。
程凤元属于典型的自曝其短,并且自己亲自追查当年的错误,按照新皇登基大赦天下的传统,这等贪腐,最多弄个革职归乡。结果追查途中就死了。
户部尚书毕自严的脸色,终于从激奋变得平静了几分。
程凤元能力极强!
他本来打算让其建功赎罪之后,再跟万岁求情,放他一码,结果还没求情人就走了。他同样严肃的说道:“万岁,臣不会放弃追查,臣定将天启元年至今,七年来的账目查的干干净净。若是有人认定臣也碍事了,把臣也杀了就是。”
孙承宗左右看了看,站起身来说道:“臣一直不愿意牵扯党争之事,天启四年,叶向高致仕,臣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臣完成了火炮交接之后,也就躲了起来。”
“但大明不该如此模样,臣只是疑心火炮价格,并不知道有人在其中货与建奴,此等叛逆大罪!这不是大明的样子,若万岁有用到臣的地方,臣愿为万岁效死,不过和其他两位尚书不同,若是有人认定臣也碍事,臣只会把他们杀了,再到万岁这里请罪。”
孙承宗这句话就是明摆着的威胁。
党争,是客观存在的,孙承宗将党争划了一条线。他是东林党的党魁,桃李满天下,门生无数,袁崇焕都是他的弟子。
钱谦益能当上东林党魁,还是死皮懒脸的靠上了孙承宗的这颗大树,坚称孙承宗是他的老师,当然孙承宗从来没有承认过这一点。
朱由检看着群臣默不作声,将奏疏放在长案之上,问道:“大明的火炮,造不如买,买不如租吗?为何我们要将如此重要的火器,假手于人,非要购买西洋火炮,我们自己就不能自己造吗?”
“能!”孙承宗未曾坐下,直接说道:“臣有一人举荐,可为兵部职方主事,督办火炮营建,此人乃是孙元化,乃是天启二年的举人,后来随着徐光启徐阁老,学习了一段时间西洋火器营造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