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鳞好似在那剑光的洗礼之下,变得越来越薄,裂痕越来越多。
未过多久,那片长夜之中,好似真的下了一场雨。
一场绯红的雨。
猩红的液体从那裂痕遍布的‘镜面’之中蜿蜒而下,点点落洒在那漆黑的夜色黑雾之中,溅落在那灵笼之上。
灵笼所形成的结界,在这一刻,却是自然而然地接受了这落洒而下的龙血。
鲜血穿透灵笼,又染红了谁的衣裳。
女樊面上挂着的森然笑意一下子僵在了脸上,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化龙一幕,无法理解,分明是在谋算昆仑山的妖龙,为何要做到这种地步。
轻水、青玄二女也震惊当场。
今日场间人无数,可真正站出来护在娘娘身前的,却仅是那只外族妖龙了。
盘踞于黑夜之上的银色巨龙仰天长啸,龙吟大泽破天地鸿蒙,那蜿蜒坠落而下的鲜血滚滚,竟是逆流而上,汇聚成一片川流不息的血色长河,涌至那破碎斑驳的圣域血池之中。
擎翱皱眉定睛看去,却见那原本被撞碎裂痕遍布的血池,在迎接了那龙血的沐浴洗礼之后,血池内壁表层,竟是凝结出了一层厚厚的血色冰晶。
寒气散尽,黑衣穿雾而来。
银色的妖龙重新化为青年的身姿,单膝跪守在灵笼前方,银蓝色的眼瞳依旧幽然如深海里的碎冰,鲜红的液体洇晕黑衣,使得他身上衣衫色泽愈发深重醒目。
披散于风中的银发染着点点斑驳的血迹,强大的妖龙身上负了伤,单膝跪在地上,一只手却依旧稳稳地扶着那愈发巨大的灵笼。
这样的他,众人眼中浑身染血的他,却是不见丝毫疲态,反而给人一种愈发强大如高山般的感觉。
而这种感觉并不陌生。
在不久前,他们在那位圣人娘娘的身上,同样感受到了。
那样强大隐秘万古的斩妖一剑,竟是生生给他的身躯给化了去?
本应净化妖气的剑,竟是反之给他的龙气吞噬所化。
尽管这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惨烈手段。
可他依旧打破了万物相生相克的天敌法则,便足以让众人感到震撼。
百里安再度张口启唇,这一次,所吐出的却并非森凛寒霜,透过风雪,可见自他舌尖之下,竟是还压着一道金色的小剑。
鲜血自他唇角缓缓溢出,他张口倾吐,那金色的小剑被他吐出唇外的瞬间,原本被震散成迷雾的龙气自四面八方而来,汇聚于那半指长的小剑之中。
妖气化以铭纹,在这短暂一瞬间里,那残留的剑意碎片被强行赋予自成了一道强大无匹的剑灵。
小剑迎风见长,金边灼灼里,光芒万丈,形成一柄横贯山河的巨剑,其后承载着无边长夜。
巨剑伴随着阵阵雷动龙吟,朝着女樊直斩而去。
女樊面色苍白,死亡的阴影朝着她当头笼罩了下来,她拼了命地抬起右手,以做格挡。
然那一剑,却是斩得她右手间的血肉泥捏似的,块块松垮掉落,裸露出一只刻满暗金色咒文的白骨手臂。
这一剑,意取她性命,斩她仙魂不复。
女樊眼神难以遏制地变得惊恐,身子发抖,唇瓣哆嗦,她就这样绝望而恶狠狠的看着将自己一切都斩尽毁灭的一剑,眼前忽然形成了恍惚一世的走马灯。
月华清辉九重天,父亲请愿一纸婚约,两族永世交好,正值人间上元佳节,众生人类聚点花灯请神听世音。
万千长明灯以星河相送,漾于云波里。
孤傲的帝女遥隔千灯相望,一幕幕光影交错里,状似不经意的去寻那神界之风。
帝女女樊,配以帝子风神子姜,万族为盟,荣耀为冠,当得君一诺磐石。
世人都言,父帝九子,为子姜无志,虽生帝骨,却无帝心,宁守浑噩而黜聪明,宁谢纷华而甘淡泊,茕茕一世,怕是最后只遗个清名在乾坤。
她是古吟国度最有天资最赋盛名的公主,放眼父亲子女百以计,唯她一人,尊得帝姬名。
她的夫君于仙芸海海里静立林下如松竹,气质高洁,永远好似一幅淡淡山水画。
可古吟仙国最骄傲的帝姬,夫君怎能只有高洁,怎能永远只是一幅淡淡山水画。
她要嫁的是盖世英雄,是名震万古的帝血尊仙。
若他甘于平庸,一世只知附庸风雅,那还不如……
那还不如如何,这个令她困扰的问题还未得到答案,她却等来了一纸由他亲笔而言的退婚书。
千灯已去,昆仑风雪大。
可她的世界里,早已万里无风。
金色的剑光朝她吞没而来,死亡的恐惧里,她似快要找到那一瞬的释然。
可就在这时,风声里传来一声轻笑。
万千银丝锁天地长风,拂尘临面而过,绞住了那柄巨大的光剑,却无法将之绞碎。
擎翱振臂一甩,臂间衣袖寸寸断裂,裸露出缠满了咒绳的手臂。
巨剑在那股庞然大势之下,被甩至天空之上,群妖的黑影散去一大片空间,一阵阵爆破的天音里,巨剑撞碎遥远天穹之上的一颗星辰。
陨石碎片燃烧着怒铁灼红的烈焰,如下一场盛世的火雨。
擎翱护下女樊之后,仙风道骨的一甩拂尘,单手掐诀,比于胸前,朝着百里安淡淡一笑,道:“我约莫,知晓你想要做什么了?”
众人震撼于那一剑的恐怖,甚至感到后怕。
那一剑,女樊必然挡不住,她的身躯被剑意碾碎之后,其身后便是他们泱泱众人。
试问场间众人,除了那些个实力高深不明的隐士大仙老怪们,又有谁能够挡得下这一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