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因为那鬼哭似的诡异功法,再加上萧卿卿把康乐带了过来,这边的局部战场上出现过一小会功夫的沉寂,但其他各个地方的激战仍在持续,因此若不是康乐那是带着哭腔的嘶吼,只怕除却她面前不远处的皇帝,没几个人能听清楚她的声音。
可即便是在她的嘶吼下,能听清楚她那声音的人,终究是少数。
然而,这其中却终究有知道很多内情,由此联想到某个关键的人。同样浑身是伤,再不见绝世之姿,却利用自己在军中的最后一点力量,把康乐顺顺利利带回来的萧卿卿,在听到康乐的话之后,便突然狂笑了起来。
“原来如此,我想得没错,一个是萧乐乐真正的儿子,一个只不过是掩人耳目的障眼法!”
此话一出,刚刚就已经有所联想的越千秋和小胖子登时不约而同对视了一眼。越千秋看到了小胖子苍白的脸上那神情有些仓皇的眼神,而小胖子则是看到了越千秋桀骜一笑,分明流露出一种一贯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轻蔑。然而,下一刻,萧卿卿却是又说出了一句话。
“可笑的是,我现在才想到,当初那个从火场里把越千秋救出来的,可能不是丁安,是萧乐乐。”
这就如同一语惊醒梦中人,所有知道某些内情的人全都变了脸色。尤其是刚刚已经隐隐猜到了这种可能性的越千秋,眼前仿佛浮现出了当时那火海中被人抱着逃生的一幕。他甚至还记得那张平凡无奇,半点看不出任何气势的脸,还记得她那绝对算不上利落的动作。
联想到康乐此时说,北燕皇后那时候应该在产后遇刺时和心腹分开逃亡的最危险时期,他仿佛觉得已经找到了当时那个自己至今都难以确定真实身份的丁姓妇人反应迟缓,以至于最终身陨的理由。然而,越千秋仍然没有因为关心则乱而失去最后的冷静。
“敢问康尚宫,你提到的那个丁安,她现在人呢?这么多年了,关于小皇子的各种流言满天飞,她这个当事者就一直躲在暗处一年一封地送信,这是不是太淡定了?”
康乐倏然侧头盯着越千秋,眼神中不再满是当初奉北燕皇帝命令前去试探时的怀疑和轻蔑,而是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痛惜和后悔。见越千秋和小胖子的惊疑不定完全不同,脸上照样显得很镇定,刚刚吼出那几句话后就瘫软在地的她不禁挣扎了起来。
然而,就在她犹豫自己应该不该说的时候,刚刚因为萧卿卿扰乱而不得不暂时重整队形的戴静兰却是眼露寒芒,随即厉声喝道:“不要管这些女人胡言乱语,冲上前去,先生擒北燕皇帝再论其他!”
众多正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的将士闻听主将此言,立时就犹如有了主心骨一般,立时重新进入了进攻状态。这时候,萧卿卿面色终于完全变了。她在南吴利用种种矛盾,使得以南吴皇帝为首的帝党不得不在朝中内外来了一次又一次地大扫除,而在北燕,利用本来就刚愎的北燕皇帝,她也成功做到了这一点。
然而这一切与其说是为了以南统北,又或者说是以北统南,还不如说是她心底深处的某种执念。她自幼多病,命运多舛,但却最终习得文武艺,从来都自信到自负的地步,直到她遇见了各方面全都不逊色甚至胜过自己,还拥有一个健康身体的萧乐乐。
她并不是真的心甘情愿成为萧乐乐的影子,只是因为对方肯让她那些从前只能困在脑子里的意图和想法有用武之地,让困在家中的她能够走出去。因此,当萧乐乐身边有人暗算她,希望她真的成为影子和工具时,她才会愤然出走,希望按照自己的意图做出一番事情。
可她最终却在尚未成功时,就得到了萧乐乐的死讯。她完全无法置信那个北燕朝廷给出的理由,因此不遗余力地去追寻那背后的缘由和计划,甚至为此不惜完成萧乐乐曾经投鼠忌器而没能做到的事情。如今,在那个结果即将大白于天下的时候,她怎么能让相关人士死?
她怎么能让北燕和南吴之间的局面完全失衡?
因此,萧卿卿几乎想都不想地飞身上前,一把拽住了自己刚刚不惜代价带到北燕皇帝面前的康乐,厉声质问道:“丁安到底在哪?”
“她……”眼见铁骑突出,杀机乍现,康乐终于把心一横,开口说道,“她把小皇子送给了南吴皇帝,但因为路上出了岔子,以至于此后半生不能行走。而帮助她把小皇子送给南吴皇帝的那个人收留了她,所以她给晋王殿下的信全都是通过那个人的渠道送出去的……”
她这番话说得又急又快,可在她尚未来得及说完之前,戴静兰麾下兵马已经掩杀了上前。面无表情的北燕皇帝横刀身前,目光死死盯着那个面色茫然的南吴太子,以及微微眯起眼睛,仿佛在沉思什么紧要关节的越千秋,心中隐隐生出了一个念头。
他无视了那冲杀向前的滚滚兵马洪流,突然问出了一个连铁蹄声和兵器声都没办法掩盖的问题:“千秋,事到如今,你都不肯再叫我一声阿爹吗?”
知道这声音每个人都能听见,越千秋面色微微有些发白,但最终却坦然说道:“我只知道,从我记事的时候,我就是越家的孙子,我那便宜老爹虽说是个乱来一气,自说自话的家伙,但到底只有他才真正当得起我叫他一声爹。皇帝陛下你现在只不过是求之不得的遗憾而已,如果那个小皇子真的跟了你,未必就不会因为你一如既往的视儿孙如草芥而没命。”
“所以,很抱歉。我没办法叫出那一声阿爹。”
尽管越千秋最终的回答是不能叫出那一声阿爹,但北燕皇帝刚刚那阴沉如同雷雨天的脸却骤然明亮了起来。他哈哈大笑,随即沉声说道:“很好!不论何时何地,面对什么情况,都能永远凭着一腔意气和本心去做事,将来必定是大好男儿!朕不逼你,将来的路怎么走,你自己选!”
面对那两翼如风一般的骑兵,面对那如山一般压来的陌刀阵,北燕皇帝没有任何多余的话,人随刀走,竟是一往无前,主动杀入了的陌刀阵中。他身后那些侍卫见状无不大惊失色,可下一刻,仅剩的那些人,甚至就连之前布下绊马索截击的那些个侍卫,也都跟着冲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