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吏这才说了实话。
他实际上根本就没到蓟县之中去,在走到了半道上的时候,遇到了蓟县逃出来的难民流,询问了一二之后,便是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会真跑到蓟县城下观察军情?
不过蓟县之中,倒是确定曹军都跑了,要不然也不会使得大量的蓟县民众逃离……
最开始的时候,小吏也有些不敢相信,毕竟幽州三大重镇,要么就是曹氏,要么是夏侯氏,要么是曹操早年的亲信,这些人物怎么说应该也是中坚力量,核心人物,结果现在除了曹纯还在渔阳坚守之外,其余的么……
『小人在想啊……』小吏最后说道,『小人说得都是实话……是不是……其实早就要放弃幽州了……只是曹将军不知道……或者是不肯……』
听了小吏『实话』,守将顿时大怒,『大胆!』
小吏连忙求饶。
『曹将军夏侯长史何等人物,也是你等可以置喙?!』守将喝道,『若是被他人知道,便是砍了你脑袋也别喊冤!』
曹氏夏侯氏,可都是中领中护军!
潞县算是什么?
顶多算幽州郡县守兵罢了。
平日里面不管是军需还是兵饷,都比中领中护军差得很多。
小吏急切说道:『都尉且听小人一言!小人一切都是为了都尉着想啊!』
守将冷笑,『都是为了我?』
『正是,正是!』小吏连声说道,『如今这局势,都尉还看不清楚么?夏侯都逃了,这幽州还保什么?曹将军一意孤行,看着好像是忠义,但是实际上是害了大家伙啊!都尉,不是小人胡说,你看看这些年来,但凡勇猛作战的将领校尉,有一个算一个,有什么好下场的?远的不说,就说……』
『闭嘴!』守将沉声喝道。
小吏连连点头,『闭嘴,小人闭嘴……不过,真不值得卖命啊……都尉你就算是不考虑自身安危也要为家人想一想……』
守将横眉怒目,『我叫你闭嘴!』
小吏连忙用手捂住嘴巴。
守将在厅堂之内,宛如困兽一般转悠了两圈,一抬头看见那小吏竟然还在,顿生怒气,『你怎么还在这里?』
小吏连忙应声,『小人这就滚,这就滚……』
等小吏走出了厅堂,还没走远,就听到守将又是喝道,『等等!回来!』
……
……
人性永远都是复杂的,有人面对死亡不假于色,也有人整日计算,唯恐自家的肥水流了一毫到旁人田中。但不管是勇敢的面对死亡,还是怯懦的只想逃命,战争带来的鲜血和伤亡,依旧弥漫在整个的幽州,沉积在渔阳城中。
曹纯的计划设想得很美好。
曹纯的计划执行得很失败。
曹纯的计划,就是败中求胜,企图置于死地而后生。
春秋战国,秦汉争霸,有太多背水一战,置于死地而后生的战例了,这似乎给与了曹纯想要以自身为饵,吸引赵云,然后四面包围外加中央突破……
可惜曹纯忘了一件事情。
幽州很大。
幽州最大的时候,下辖的乐浪郡包括了后世的平壤,信川,海川,差一点就到了汉城。玄菟郡则到了后世沈阳,抚顺之地。昌黎郡包括了内蒙古的一部分,还有锦州一带。
而西边的代郡则是到了桑干河,没错,就是太阳照着的那个河……
还有刘大耳的老家,涿县。
可是现在的幽州,很小。
乐浪郡现在都不知道谁在管,或许根本就已经没有汉官在管理了。
辽东郡成为了胡人的天下,通信基本上也是断绝。
玄菟郡早些年就丢了,一直都没有收复回来。
历史上老曹同学还打了一次乌桓,打到了白狼山,算是不多的出国跨境长途旅游,然后就累得不行,回到了碣石山的时候,还大为感慨的写了首诗词……
而且历史上老曹同学打乌桓,多半还是有些想要斩草除根的想法在,所以老曹同学确实有对抗外族的行为举动,但是要说全数目的都是为了大汉在抵御或是打击外族胡人么,那也是不全对的。
现如今老曹同学当然就没有什么心思去打乌桓。
所以现在曹军所控制的幽州,其实很小。当然,这也是为了防范骠骑的北域军,不得不采取的战略布置,毕竟现在如果曹军掌控的幽州地域越大,也就越容易被骠骑军攻击。像是辽西部分就很薄弱,若是被攻击切割,辽东也就自然是保不住的……
于是幽州现在对于山东上下来说,既没有产出战马,皮毛,人参等等商品,反而要年年贴进去不少钱粮,自然是大有怨言,汉代士族子弟也不可能有什么无怨无悔的支援边疆建设的精神。于是,即便曹纯很想要构建一个坚固的,庞大的,有效的,幽州防御体系,只能最终有心无力。
从春秋战国开始,华夏对于城池的建设,往往是跟着战争激烈的程度在发展的,矛盾相互统一和对立,再华夏城墙防御体系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原本华夏的城墙都是夯土,后来就发现夯土一旦遇到雨水浸泡,就很容易被毁坏,因此就多了一层的青砖,然后又发现青砖需要粘合,再研究出了粘合剂。
后来战争加剧,就有了女墙,冯垣,再到了宋代的时候,城墙防御几乎进入了一个巅峰期,瓮城基本上成为了标配,并且和原本城墙一样坚固,甚至要更加的抗揍。羊马墙,将马面墙换成了硬墙敌台,木质替换成了砖土结构,城墙上还有其他各式各样的防御设施。
如听筒,在城墙每隔一段设有大瓮,上蒙牛皮,以侦听敌方是否挖地道。更有意思的是暗门,也就是隐蔽小门,用来奇袭攻城敌军菊花。以及藏兵洞等等……
目的就只有一个,被揍的时候不至于那么快垮塌。
而对于汉代当下的渔阳来说,有从五代十国一直到宋代,被外族侵略痛揍的苦楚么?有,但是不多。冀州不支持,单靠曹纯一人,显然无法将渔阳修建得固若金汤。
在北域骠骑兵进攻之后,曹纯发现了一个很悲惨的事实——
随着幽州版图的缩小,似乎幽州的人心胆略也变得小了。
渔阳的狼烟已经发出去多少天了?
可是居庸、蓟县、潞县、无终四县兵马,却是迟迟不见踪迹!
或许是什么耽搁了……
曹纯只能是如此安慰自己,可是他接着意识到了一个新的问题……
赵云像是在练兵!
就像是拿着渔阳这一块的石头在磨刀!
先是磨了磨投石机,然后又磨了磨大号井阑,现在居然搓出了巨型冲车……
那么大的撞椎,是在那个山头上砍来的?
那巨树怎么没压死几个骠骑兵!
可是现在又有什么办法?
如果一开始就出城作战,那么或许败得更快,但是至少还有血勇展现出来,现在一直被压着脑袋揍,越被揍士气就越崩……
更可怕的事实是,如果曹纯察觉到的这一点没有错的话,那么赵云的主力会放在哪里?
赵云是不是识破了他的中央开花战术?
若是如此,又要怎么办?
……
……
张郃带着前部人马,很快的击杀了在无名桥这里抵御骠骑人马的曹军兵卒,占领了无名桥,并且很快分派了人手,清理桥面,让部队快速通过无名桥。
跟着张郃前来的,是军侯甘干。
『还真如都护所料,曹军想要以渔阳为饵……』甘干笑道,『不过就这样的兵卒……啧啧,也是真敢想!』
张郃看了一眼那无名桥头堆叠的曹军兵卒尸首,不置可否。
『地图!』
张郃向护卫招手。
护卫立刻赶上前来,在张郃身边将地图展开。
『方向对的,』张郃指着地图说道,『这河,这桥,都是对的……我们现在在这里……』
甘干伸着脖子看,『是的,这么看起来,我们距离昌平也很近啊……这些曹军大多数逃往昌平了,要不要派点人过去看看?不知道曹军转移了多少兵马过去……』
张郃点了点头,招来了斥候,让其立刻朝着上下游查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