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悠手里的棋子蓦然扣进了掌心,抿唇不语。
她对下棋的造诣不算深,但是这不妨碍她能感觉到这个男人的棋力惊人,仿佛是从很高的地方俯瞰着她。
收官时,毫无疑问的,他以巨大的优势获胜,段子矜甚至能感觉到这根本不是他的真实水平,反倒更像是在下指导棋,一点点引着她反思,进步,像每一个老师应该做的那样。
江临亦能察觉出她的心不在焉,眼底蒙着一层阴霾,目光幽深寒冷。
“段悠,你能不能专心一点?”
女孩如惊弓之鸟茫然对上他冷怒的眸子,那锐利的视线如同刀尖,穿透她的心脏。
男人站起身来,白得刺眼的信封甩在她眼前,薄薄的纸竟然也在棋盘上打出了声响,不知道他到底用了多大力道,“你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我,我给你的机会是多余的?”
段悠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对不起,教授,我……”
虽然她在道歉,可她并不明白他在生什么气。
或者说,从他出现在围棋教室门口时,她就不明白了。
不明白他何必亲自来一趟只为了给她这个所谓的“机会”。
就算她认真下,就算她牟足了全身的劲和他下,也根本没有一丁点赢他的可能。
拒绝就拒绝,何必这样。
其实,江临自己也不懂。
他以为他讨厌她如骄阳般傲慢到不可一世的性格。
却似乎,更讨厌她这几天悄声无息、安静得如同不认识他。
最讨厌的,就是现在,她在他面前心不在焉地卖乖的样子。
手掌一寸寸握紧,江临阴沉地盯着她,愈发感觉到,这个女生还真是越看越讨厌,越看越碍眼。
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也第一次觉得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这让他心里生出莫大的挫败感。
就好像是她用羽毛在他心上刷了一下,在他要动手抓住那根作乱的羽毛时,她却又突然撤出了他的方寸之外,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阒然的教室里,被夕阳包裹的场面无声静止,如同一幅浓墨重彩的画,处处是压抑的色调。
就在段悠脑子里乱作一团的时候,男人却忽然伸手拾起了棋盘上被他甩下来的信封,当着她的面,从中间对折撕开。
女孩脸色霎时间变得苍白,褐瞳里的震痛仿佛他撕裂的不止是那一张纸。
他的嗓音很哑,却冷静到了极致,就连黑眸里也没有任何浮动的情绪,“今天算是我来错了,机会我给过你,没有下次。”
说完,江临松了手,被撕成两半的信封带门票轻飘飘地落在段悠眼前。
他转身就走。
挡着窗外夕阳的身影就这么毫无征兆地走开,刺目的光芒一下涌进她的眼睛里,段悠心慌了片刻,猛地转头看向他的背影。
江临最终还是没能走出这间教室,因为他的衣角被她死死拽住了,“别走!”
她的声音很低很软,却比他任何时候听过的都要扣人心弦。
男人的眸光晃了晃,很快又沉淀下去,挥开她,冷声道:“别再把你的时间浪费在这种没有意义的胡搅蛮缠上,段悠。你不是十三四岁的小女孩了,开这种玩笑,很幼稚。”
话音一落,他就迈步离开了。
段悠在原地怔怔地望着地板上拉长的影子,眼前不断闪过他的各种模样——他罚她跑圈的模样,他抱她去医务室的模样,他帮她清理睫毛上的污垢的模样,他问她委不委屈的模样,最后,就是他刚刚离去前,那满脸面无表情、厌恶感却浓稠得能溢出来的模样。
半晌,她抬手按住了自己的左胸口。
竟然觉得这里有点空,空得有点疼。
这种感觉来得太陌生,很快席卷了她整个胸腔,淹没了她整个脑海。
很久之后段悠才知道,那两个字叫,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