税务,乃一国之根本, 也是一国之命脉, 是支持一国之根基。
“税务的每一个变动均是要千般小心万般仔细, 再谨慎也不为过。”吕小安严肃着小脸道, “比起岌岌可危倾覆只是时间问题的魏国,我秦国之税以田产为根基,不给特定单一人群免税, 是以非常健康。”
“大秦国以农为本,农以水为基石, 安此来便是因为蜀郡守李冰将灌江二期工程的规划交上来了, 工部已经造出了模型,特来请公子一观。”
没错,跑题算什么, 吕小安就算跑题了老长时间,但想要回正题也是分分钟的事情,吕安颇为矜持地将他此来的真正目的说出, 立刻引来了他弟弟的一串星星眼。
灌江一期水利工程十分之漫长, 其主要工程将大部分时间都花费在了破石上。玉垒山作为必须打破的一道口子难以攻克, 即便李冰从长安借调了不少坚硬器具,俱难以破开坚硬的蜀石。
为此李冰拜访当地诸多采石之人习得火焚水激之法,先放火烧石头, 然后在其温度极高之时泼水急速降温,如此方才使得工程没有继续拖延下去。
但即便如此,从动工到修造完成也花了李冰七年的时间, 坦白说这个数字并不能让人满意,尤其在进展快速的水渠作为对比的情况下。
但李冰聪明就聪明在,除了修造水力工程之外,他还另外想了一个生钱的法子,没错就是开采井盐。
秦国本身并不算是一个缺盐的国家,但秦国人力资源珍贵,工商业薄弱,因此秦国本国的盐业主要依赖进口。
而蜀郡井盐的出现,使得秦国可以做到自给自足,甚至可以售卖给临近国家赚取外汇。
最主要的是蜀郡的盐质量非常之高,并不亚于海盐。而巴蜀之地人工便宜,哪怕加上了运输成本也要远低于从齐国进口。
有了这层看得到的经济利益在,秦国诸卿对于李冰才存有几分容忍。
而且李冰比起同样建造水利工程的郑国有一个巨大的优势,那就是他是蜀国蜀郡的郡守,作为郡守,他对于当地水利工程的建造有更大的自由权。
因此秦国中央虽然有不少人对于蜀郡的工程建造有些看法,但此前吕不韦派人经过调查以后认定李冰的制造节奏是正确的,秦昭襄王更是信任这一位由他一手选拔而出的蜀郡太守,因而可保李冰的节奏不乱。
在一期工程完工两年后的现在,李冰重新递交了二期工程的申请书。
如今的都水监早就不是吕不韦刚刚建立时候的小部门了,在两大工程基本完工后,该部门的地位便水涨船高,吕不韦更是因此一举被抬为太子太傅可配饰入朝参加大朝会。
而原本的监长之位便由他的独子继承。
当然,吕安是正正经经通过考试路线考进去的,秦国可不兴父传子那一套,而现在灌县口二期工程的批复就压在了他的身上。
而之所以这份批复自抵咸阳后久久未被批准便是因为李冰的一整套说法过于惊世骇俗。
申请书上所写便是他打算营造一可以分水的工程以及一可以自动拦截岷江砂石的工程。
前者不算什么,关键是后者。
按其公文之上所书,他不造堤不造坝,而是以水流的自我旋转将砂石甩出。这种建造方式简直闻所未闻,也因此文书抵达都水监后便掀起了轩然大波。
灌口的排淤情况和关中平原的水渠不同,关中平原主要排泥沙,不过是极小的颗粒,麻烦点在于数量太多。而岷水自山麓而来,其所携带的均是山上石块,若遇到暴雨大水时节,其所裹挟而下的石块大小堪比牛犊,再坚固的堤坝都挡不住这样的石块撞击,这也是此地区建水利的难处。
关于治石,此前李冰递交的一期计划是利用坚硬的玉垒山来抵挡落石,但在河道贯通后他便发现其不可行,他们在玉垒山所开凿的河道口狭窄,平时倒也罢了,雨季的石块太容易将河道口堵住,若是来不及将石块掏走便会堵塞,反而致使河水倒灌。
这种情况下李冰却说可以利用河水本身的力道以及地势的阻碍人为制造水激烈而有规则地翻滚,以此力卷起巨石,将之抛出河道,匠人们着实难以相信。
副监以及一干参考意见的工匠都认为此举不可能可行,而吕安却是在细细研究后觉得其拥有可行性,双方的意见发生了分歧,于是吕安拍板决定在咸阳借用水势建造一个类似的小工程,如果可行那就批下去。
李冰将工程图绘得很清楚,也竭力将原理讲明白,而吕安本人更是曾经和他交流过这方面的想法,因此他大概知晓其原理,是以实验工程的建造进展颇为顺利。
事实上吕安等人要实验的其实就只是需要证明水流连续触壁后是否会造成水道的环流,以及当其流速足够高的时候,是不是真的能够将砂石在固定的位置甩出这一点而已。
这场源自都水监的小争论很快就发展成为了上达圣听的大事件,闷了一个冬天没搞事的文武百官并赢氏宗族纷纷表示想要围观,异人特地给他们派来了一千役夫供他们破土实验。
于是等开春后土地破冻,这项关注度极高的水道工程便开始修建。今日恰巧完工引水,也将第一次通水实验,讲义气的吕安便来找也非常好奇的弟弟去看热闹啦,哪知道恰巧遇到弟弟在上课。
吕不韦的教学时间是不固定的,因为他现在还担任秦国左丞相一职,原本的秦国相邦范雎被封右丞相,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是相权交割的一个征兆,如今不过是过渡期。
范雎心里头明白,交割得也颇为爽利,但秦国举国事务繁杂,就算吕不韦再聪慧也不能一蹴而就,在他的再三请托之下,原本打算辞职的范雎留了下来算是老员工带新员工,再帮他熟悉一下整个国家事务的运转。
今天也是吕不韦抽空来教授赵政,恰恰就被吕安撞到了。
赵政着实想要去看水渠情况,又觉得先生好不容易来教授他一次放弃机会十分难得,他心中迟疑片刻,还是对吕安道“阿兄,还是改日再去吧。”
“无妨,去吧。”正在吕安要答应之际,异人从外走入,他拍了拍起身行礼的赵政的肩膀,“为父恰有要事要同先生相讨,给你放半天假。”
小孩面上立刻露出了欢喜之色,但他还没高兴完就听异人说“不过放假归放假,作业还是要做。”
吕不韦适时接上“吾方才为太子说了五兵中的三兵,还剩余二兵,太子不妨想想那剩余二兵为何?”
赵政小脸顿时皱了起来,他想了想,冲着吕不韦揖道“政想请先生给个提示,先生方才所说的是齐之技击、魏之武卒、秦之锐士三兵,依照学生之判断,技击遇到武卒而溃败,武卒遇锐士而败,敢问先生,先生未说的二兵可是要胜过我大秦之虎狼雄兵?”
吕不韦含笑颔首,赵政的表情立刻严肃了起来,他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躬身道“谢先生教导,政定细思。” 说罢,便随着吕安告辞离开。
远远看着两个半大少年离去的声音,异人眸光轻柔,“政儿同安儿关系还是这般好,真不错。”
吕不韦一时不知其意,只拱手道“小儿顽劣,幸得太子宽宥。”
“哎,先生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异人摆摆手,“安儿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又聪明又能干,怎么就顽劣了,先生也过于谦虚了。”
异人大跨步走到了儿子方才所坐的位置坐下,见吕不韦面露惊色,他笑了一下,“先生,学生如今有一难题,想要向先生请教。”
吕不韦闻言面色一肃,他恭敬作揖,“为大王解疑是臣之本分,大王请讲。”
异人请他先一步坐下,然后道“前间传来消息,东周国欲要联合六国抗秦,这次寡人想要先一步出兵东周国破其合纵,只是这领兵的人选嘛……”
他沉吟了下,道“寡人还未考虑好,不知先生可有推荐?”
吕不韦背后一凉,在昭襄王灭西周国之后,东周国已经是周王室的最后一支遗存,也是最后一脉香火,而异人的意思显然是不打算留着这一隐患。
谁去攻伐比较合适?如今秦国休养生息之中,满国将领均都无领兵,东周国不过是一小国,唯一的阻碍便是路上必定要借道的韩国,事实上谁去都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