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了曾祖父险恶用心的赵小政撸起袖子气哼哼地冲了回去, 临走前不忘带走吕安准备的小礼物。
酱汁是每年吕家都会制作的,从还在野王城时候一直到现在都没断过,哪怕当时在搬家时候都没忘了把酱缸搬走。
赵姬和赵政的口味都在酱油被做出来后被成功带偏,发展成为了万物均可就酱的神秘流派。不过可惜的是秦国咸阳的地理条件不适合做酱, 酱料发酵需要保持一定的温度,这里一到冬天就冰天雪地,益生菌很难过冬。
所以入了咸阳后吕安做了好几年的半发酵酱油……也就是主要吃豆酱, 而不是吃料汁的那种大酱。一直到有了温泉庄子之后, 酱缸未来应该可以安然过冬了。
但今年的酱油产量还是不多,毕竟去年在挖酱缸的时候他还不知道自己能有个温泉房,大部分的酱料都被提前分掉了。
现在制成酱油的都是那时候被他留下想着再侥幸试试的试验品,这些菌种在温度降到丧失活性的之前熬到了有“暖气”的一天, 如此才能成功度过冬天, 然后完成了一年的发酵期。
而虾籽是今年的新品。
秦王赐给吕安的庄园被他利用到了极致, 从开春开始他就引了泉水蓄了一处池塘, 水不过半人高,种了菱角和荸荠。
这两样都不是在西边能种好的南方植物,但温泉水温高加上此处日照好, 目前长势还不错。
另外他还引来了些青虾,这种虾是在吕安和几个堂兄弟一起跑去附近湖泊下网捉鱼的附赠产品。
抓的时候觉得数目不多, 加上春日虾不肥便随手丢进了池子, 哪知道秋天就给了他们惊喜。
青虾在水中反复抖筛,将虾籽抖到水中过滤以酒蒸熟,然后放到锅中用余温将水分炒干, 就可以放上很久。
这些虾籽味道鲜香,随便在烧什么的时候撒上一些都别有风味,而配味道寡淡的豆腐是最能体现它味道的方法。
同样是高蛋白,但当植物高蛋白遇上动物高蛋白的瞬间,便是一场味觉的盛宴。而若没有酱汁在,此二者相逢未免火药味太重,现在则是恰恰好最是和谐。
吕安又取了几块豆腐将其放到井下,同家中的仆役说了一声让他们等等做给吕不韦和吕夫人吃之后便提着一个篮子去了隔壁拜访。
先秦时期除了勋贵王族以外,一般一家人都是吃两顿饭的,上午□□点打理完农田回来吃早饭,下午三点到五点吃晚饭,晚上太阳落了便闭眼休息,这是寻常人家的生活节奏。但对于有“夜生活”的贵族阶层则不同,主要差别是贵族们有钱点灯,他们一半都要晚上九十点再睡,如此就还要再加一顿夜宵。
吕安到隔壁的时候差不多正是尉缭家要吃夜宵的时候。
尉家虽然目前还没人入朝,但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尉老爷子也算是当打之年,就算未来上不了战场也是经验丰富的理论派,尉缭的族兄几人在演武场的表现吕安也看过,一个个都是经过专业的训练,入伍后成绩绝不会差,更不必提文韬武略样样精通的尉师兄了。
然而现在秦国还在休养生息,并未招纳民兵。
是以,尉家人便干脆在家中过着闲云野鹤的生活,每天上山下水好不自由,一点都不在意花钱买了的宅院现在还落在吕不韦手中,其心大程度令人叹为观止。
吕小安和尉缭的几个族弟相处得不错,大家年龄差不多,又都是被尉缭大魔王管着长大的,很有共同语言,关系自然好。
知道是他们的用膳时刻,吕安就没打算进去打扰,他将食物交给了门房,然后就溜溜达达想要转身回家。刚走了两步忽然听到淅淅索索的声音,一回头便和一双乌溜溜的马眼对上了。
吕安被吓了一跳。双方视线相对后,这匹浅褐色毛发的骏马立刻激动了起来,它扭头一口咬断了拴住自己的缰绳,然后后退两步纵身一跃便从尉家的篱笆墙中跳了出来。
骏马踢踢踏踏走出,将硕大的马头蹭到了吕安的面前,大大的眼睛就这么静静看着吕安,其中的“暗示”简直不能更明显,偏偏矜持地离他有一步远,仿佛就是在表示自己是正经马,不是过来撒娇的。
吕安无奈,他伸手向前,手心果然很快就被蹭过来了一张毛毛脸,很显然不管脑子怎么想,多多马的身体就是非常诚实。
他熟练地撸了几把,嘀咕道“你怎么那么撒娇呢?”
尉缭的这匹爱马小小喷了口气,似乎对他的说法有些不满,不过很快就被吕安熟练的顺毛技术所俘虏。他两条前蹄交替踩了下,大眼睛半阖,长长的睫毛搭在眼皮上,看上去又温顺又无害——如果吕安和他第一次见面时候没有那番印象的话,估计就真要信了。
“多多?”正当吕安摸完脑袋摸鼻子,摸完鼻子摸鬃毛,就要搂着它摸脖子的时候,篱笆另一边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
正是尉缭找来了。
来寻马的尉师兄很快就看到了断了的缰绳,顺着缰绳断裂的方向他翻身而出,就和一脸尴尬笑着的吕安对了个正眼。
虽然非自愿,但就事实而言拐走了别人爱马的吕小安表情特别纠结,尤其在多多马在主人来了之后居然偏过脑袋不看他之后,更觉得自己就像是个第三者了。
“它是不是不开心?”吕小安努力给不讨马喜欢的师兄找借口。
“惯的他。”尉缭轻哼一声,“他要吃饴,我没给。”
“此马过于嗜甜。”说罢他还看了眼吕安,眸光意义不明。曾经因为馋糖废了老大功夫弄出来麦芽糖最终把自己的牙齿粘掉的吕安在这时候当然就只能沉默啦。
有个知道黑历史的师兄真是太不好了!
他默默捏拳。
尉缭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伸手强硬得摸了摸闹脾气扭头的多多马头,然后将硬是将自己大脑袋黏在小师弟身上的马头拽了过来。他轻松拽着四蹄在地上蹬着想要远离他的多多马,边偏头看向吕安, “前几日师弟所说之事,缭同师兄弟们都说了,大家都有兴趣,先生也很支持,还将学宫一处堂室划分出来让你我寻摸。”
“当真?!”吕安当下就顾不上想要给多多马说情的事了,他激动起来,“先生果真支持我们?”
“嗯。”尉缭看着小师弟瞪圆了的眼睛,又顺势看了眼有些不满正在用鼻子哼气的多多马,觉得同样是圆眼睛,师弟的可爱多了。
尉师兄忍不住伸手慈爱地摸了摸师弟的脑袋瓜,在小师弟炸毛之前道“缭本打算明日上门,现在正好遇着师弟。你何日有空?我们先去将哪些字需要简化的列成一表,到时候再与大家商议该如何修正。”
“明天就有。”吕安在心中盘算了下这些日子的任务,毫不犹豫说道,“我前些日子已经有了腹稿,整理出了一些了……”
“正巧,缭也整理出一些。”尉缭扬起唇角,微微偏头看他,“明日你我合上一合,若有一致便可直接誊写。”
“好。”吕安点点头。一想到荀卿居然也赞成他的计划,吕小安就忍不住笑眯了眼睛。
数月以前,他被赵政牵累需要抄写《秦律》,抄着抄着他就发现单一本秦律字数并不多,但是秦字比划繁复,如此消耗时间太长,于是便有了修改字体的想法。
这个想法虽不算惊世骇俗,但也确实属于非主流。
在这个时代,使用汉字的阶层主要还是处于所谓血统高贵的贵族阶层,这些人当中有不少都是持有一种生而不凡的心态。
要总结的话,就是——我,生而高贵,衣食住行样样自然都要和别人不同。为了彰显贵族风度,其个人爱好便是将简单的事情复杂化,无论是遣词用句还是服装礼仪,都要更复杂,仿佛这样就能显得自己高人一等一样。
这种思维形态在贵族中间还是挺吃香的,这也导致了文字的语法、写法偶尔还是会朝着更复杂化的道路走去。
当然,这种行为通常不会长久,历史车轮很快就会碾过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