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这个猜测过于可怕, 小太子一脸惊恐交加。
王皇后浑然不觉儿子巨大的心理压力,还小声说“彘儿莫担心,如果你喜欢娇娇, 阿母会帮你……”
“阿母!别!”刘彻赶紧制止母亲的可怕想法,他整个人都有些哭笑不得,“阿母,我是真的为了九兄, 不是为了想要娶娇姊啦。”
“果真?”
“千真万确!”
王皇后和儿子再三确认后,才算是放心下来,她稍稍歪头, 思索了下,“这要说服你父可不容易。”
“阿母!”为了不让陈娇这个坏小孩成为自己的九嫂,刘彻深吸一口气, 豁出去了,他彻底丢掉了脸皮将脸蛋埋在母亲的怀里扭成了一根麻花,蹭得王皇后心肝全是软绵绵的,当下自然没有不答应的。
当看着儿子欢乐地蹦跶走的背影,王皇后却是沉下了面色, 她轻声说道“中山国可是来了信?信里头说了什么?”
一内侍从屏风后闪出,正是刘彻身边伺候的侍者, 他行至王娡面前, 恭敬道“回娘娘的话, 中山王信中只是家常, 并无其他。”
“家常?”王娡沉吟一下, “可有提到陈娇如何?”
“并无。”
“知道了。”女人点点头,她抬眸看去,吩咐道,“你回去吧,到殿下身边好好当差。今天的事,莫要说出去。”
“奴省的。”内侍躬身告退,待到走到殿门口,一女婢悄悄塞给了他一个荷包,内侍手指一捏,露出了一抹笑,“皇后娘娘心系太子,今日来找奴吩咐天寒加衣之事,奴回去后便给殿下将冬衣先寻出来晾晒,若是有殿下穿不上的,自会禀告娘娘。”
女婢点点头,二人错身而去。
女子翩然入殿,轻巧跪于王皇后身侧,长袍逶迤成一片。她抬起手熟练地给王娡捏起了肩膀来,“娘娘。”
“东西收下了?”王娡闭起眼眸,她动了动肩膀,“靠右一些,这几日脖子总有些不舒坦。”
“喏!”女婢轻声应道,然后小声凑在王皇后身侧道,“娘娘,妾觉得这内侍有些过于油滑,方才妾还什么都没说,他就给自己编好了借口。”
王皇后眼未睁,只是淡淡说道“在这宫里头过日子的,有几个不是聪明的,无妨。我也不是要他做什么对殿下不利的事情,也就是怕彻儿住在外头受了委屈。”
她轻轻叹了口气,“彻儿离了我一年多,到底是生疏了,有些事也不同我说。”
婢女改捏为敲,劝道“娘娘,殿下纯孝,有些事不说也是怕您担心。”
“他不说我才担心。”王娡又是一叹,沉吟片刻后又问道,“你说彻儿是真不喜欢娇娇,还是假不喜欢?”
婢女微微一愣,没想到王皇后居然在纠结这个问题,她差点没憋住笑意,言道“殿下是聪明孩子。奴婢觉得,殿下定然不会在这方面口是心非才是。”
“也是。”王皇后也觉得这没什么可值得嘴硬的,精美的丹蔻点过唇角,女人面露深思之色。
其实如果彻儿喜欢陈娇,事情倒是还比较好办。陈娇性格不提,但身份很不错,如果彻儿能有长公主那边给予的扶持,这个位置就能坐得更稳。
不过如果彻儿不喜欢她自是不会勉强,可是如此,她不希望陈娇嫁给任何一个皇子。
其中自然也包括和彻儿十分亲厚的九皇子。
年少时候的感情最为纯质,王娡很清楚这一点,本来她觉得两位小皇子在一起感情好也不错,但她同样觉得,那是因为彼时九、十两位皇子尚且不是直接竞争关系。
而现在,彻儿开了先河,非长子可立储的先河。
虽然景帝巧妙地动用了先立她为后的手段,将彻儿抬为嫡子化解了这个问题,但是这个方法能在她身上用,自然也能在别的妃子身上用。
如今宫中几个女子,能与她有一战之力的也就一个程姬一个贾夫人罢了。
刘胜的母亲此前是宫中位分最高的夫人,现在也仅次于她,只要自己一出事,第一个顶上的必然是贾夫人。
且程姬的几个孩子……不是她看不起对方,一个醉心奢靡,毫无进取心,一个虽然能打却不能治,最后一个虽然现在看不出动向,但看着也不是个能干的。
在王皇后心中,唯有贾夫人是她的假想敌,连带着贾夫人的两个儿子也是她皇儿的有力竞争对手。
七皇子和九皇子就藩时间差不多,两个小皇子也都颇为能干,在封地很是做出了一番成绩。
但也就是这种能干让王皇后有些不安,她当然是觉得自家儿子最好最聪明也最能干,但年龄也的确是彻儿的劣势,尤其在景帝身体不好的情况下最是麻烦。
所以……
陈娇,一定不能嫁给九皇子。
但其中如何运作她还需要想一想。
还得想一想。
王娡揉了揉自己的额头,禁不住又叹了一口气。
坐上皇后之位,并非是她的结束,恰恰相反,其实是一个新的开始。而这一切比她先前所想,要难得多,也要累的多。
王皇后阖目,婢女在她身后为之按压,她坐在椒房殿内,忽然想到了这里的前一位主人,她当初次次觐见时只觉薄皇后可怜可悲,只不知自己,是否也会沦落入同样境地。
比起椒房殿内的烦恼,被她心系的小国王过得可滋润多啦!
按照礼制完成前三天的祭祀活动之后,这个还没有形成过年风俗的大汉新年就正式开始了。
小国王给几个年岁比他小的都包了贺岁红包,几个年轻人一脑袋问号,完全不知道这个是干嘛用的。
“是压岁钱哟!长辈给晚辈哒!”作为长辈的小国王除了给小少年少女们发了,还给中山王宫内工作的仆役们也都发了一个小红包,数目不算很大,但天降之财自然人人欢喜。
程武一脸复杂地看着这个年岁、个头都比他小的小国王,他手里拿着装着一个银锭子的小红包,总觉得哪里哪里都不对。
但是看小国王双手背在身后欢欢喜喜踢踏着走开,又觉得还回去有些伤气氛。
恰在此时,他手上忽然又多了一个红封,是窦皖塞给他的。
嗯?这是嘛意思?
窦皖平静地将小国王发的红包塞好,迎着程武懵逼的眼神,他一脸淡然地说“新年吉祥。”
“新年吉祥。”程武习惯性地回复,然后看着窦皖紧随小国王的背影而去。
就在他呆滞的时候,他的大脑缓慢运转终于列出了一个等式——红包是长辈发给小辈的,而窦皖发他红包的意思就是……这牲口在占他便宜啊!
程武瞬间气炸,想要追上去却已经来不及了,他眼珠子一转,立刻找上了看不顺眼的李当户,然后把窦皖塞给他的红包递了过去,“嘿,兄弟,新年吉祥啊。”
李当户警惕心非常高,面对无事献殷情的程武立刻后退了三大步,“你做甚?”
程武一脸受伤,他脚下踩着小碎步一路追过去,“哎呀,那不就是拜年嘛,兄弟你跑什么啊?”
“我跑就跑了,你追个锤子啊!别追了,我有喜欢的姑娘了!”
“你有喜欢的姑奶奶都没用,人家又不喜欢你。别跑了,我们就拜个年呀!拜一下拜一下!你怕个啥?”
“谁说她不喜欢我!”原来靠着直觉驱动的李当户骤然停住了脚步,梗着脖子回过头撸袖子,然后对着露出防卫姿态的程武展示了自己系在手臂上的一块帕子,“你看!这是她送给我的!”
程武沉默了,他抬头看了眼这个有着和自己父亲不相上下战绩的将军之子,然后忽然觉得自己同他计较是一件很跌份的事。
虽然按照武将们的规矩,宿敌的儿子也会是宿敌,但是有这么个会把姑娘送给他手帕直接给绑在手臂上的宿敌,好丢脸。
想通这一点之后,程武转身就走,实在懒得和人继续说道。
李当户只觉得自己这是把程武给臊走了,虽然还是没弄明白这小子在搞什么,但无形之中就觉得自己胜利了,心情特别好的李当户拎着年礼继续往原定的地方走。
今天他是快马从代郡赶回来的,就是要趁着中山国点灯之时陪阿孺逛街。
西汉有宵禁,时间一到全城封禁,但是今年的初三夜里开始一直到年初五都将开启半免宵禁模式。
届时城门虽然还是要关起来,但是城内百姓可以随意走动。
可以这样半开宵禁主要是由于中山国如今蜡烛和灯笼的普及率达到了一个较为可观的数字,加之今年第一次有新年灯会。
由国主出资于中心花园处一直绵延到东西两市场悬挂灯笼照明,这次还允许商家在规定范围内摆摊,东西市坊门亦是大开,民众可以任意往来。
到时候还有各家的杂耍班子会在这一条约莫两三公里的中心街区摆台表演,届时谁家演得好演得不好一目了然。各大班子的粉丝都等着这一刻对决呢。
白天熟悉的城市到了夜里是什么样子,这座城市的居民几乎都不知道,但是机会难得,又是新年时节,众人自然相约同行。
此前因为今年发生的事情太多,景帝在过年以前就下令过年时候允许民间宴五日。
也就是说年初一到初五民众可以日日无理由开宴,不必担心官吏上门审查。
如此开放宵禁就更称心啦!参加宴会时候还有门禁那多讨人厌,一个弄不好就得留宿,现在大家可以尽情喝酒啦!
在这样的火热气氛的背后,卢奴县实际上是兵卒尽出,大街小巷明处暗处都有人先一步踩点,到时候这里都是治安重点防治区,尤其是临近水池一带必须需要着重布防。
年初三的夜晚小国王会出场点亮第一盏灯笼,然后这盏灯笼会被挂在中心花园的旗杆上,象征未来蒸蒸日上。
这样在夜里举行的大型活动史无前例,各方面各部门都需要配合好。
小国王的服装也很是花了一番心思。为了让他能够在夜里也足够显眼,夏安然一身袍子明里暗里均是用金银线绣纹,造价极其昂贵,同时也非常重。试穿时候小国王觉得自己整个人就像被石头压住的孙悟空一样,动一下都难,然而等到仪式开始后他还有一系列的事情要做,届时还会有匠人在台下用铜镜为他打光,保证在今天晚上小国王一定是最醒目的崽。
为了确保这次活动的圆满,小国王也是豁出去了,下午太阳还未落山他就开始穿戴这一身看着庄严富贵实则奇重无比的服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