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街上行人越来越少,两侧店铺纷纷关门,西罗町唐人街变得冷冷清清。
在屋里憋了一天的余清芳决定出来透透气,但这里的晚上和白天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出门时要比白天更警惕,并且不能走太远。
顺着有路灯的小巷走到街口,刚看见金台北宾馆五颜六色的霓虹灯,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身后确实有动静,心里咯噔一下,惊出一身冷汗,急忙沿西罗町街跑到东边的巷口,钻进一个没上锁的门洞,一口气跑上三楼。
“阿珍,阿珍!”她回头看看身后,气喘吁吁地拼命砸门。
“宋姐,你怎么来了?”魏珍打开防盗门上的小窗,确认只有她一个人,急忙开门让她进屋,顺手把门反锁上。
这是一间有四个房间的公寓,也是魏珍平时“工作”的地方,楼下门洞口挂着一个“按摩敲背”的中英文灯箱,来光顾的大多是熟客。
同大多按摩院一样,屋里灯光很暗,陈设也很温馨,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香水味,墙上挂着几张半裸海报,不加掩饰地释放出某种暗示。
此刻的魏珍与早上判若两人,浓妆艳抹,衣着暴露,可能与浓妆有关,也可能保养得本来挺好,看上去只有三十来岁。
余清芳正准备解释,突然听见里面传来一阵肆意的娇-喘声,一声比一声高亢,尽管早过了那个害羞的年龄,听着依然脸颊烫。
朝夕相处这么久,她是第一次过来。
魏珍也有那么点不好意思,顺手拿起沙上的包,进去敲开另一个房间门,跟老板娘打了声招呼,同她一起走出公寓,蹑手蹑脚走到门洞口,探头看看四周,现没什么可疑,不解地问:“怎么啦,没事啊!”
“可能我太紧张了。”耽误人家赚钱,余清芳过意不去,“你上去吧,我自己回去,没事的,又不远。饭给你留了,在冰箱里,等会儿下班自己热一下。”
同是天涯沦落人,年龄又相仿,有许多共同语言。
这段时间二人关系越来越好,魏珍一有时间就陪她聊天,给她解闷,帮她打时间。余清芳本来就无所事事,自从听说公安部向南非派驻警务联络官,而且警务联络官三天两头往约翰内斯堡华人区跑之后又不敢再跟以前一样出去逛,整天窝在房间里做饭,魏珍不仅天天有现成的饭吃,甚至不要掏伙食费,跟老大姐的感情比以前更好了。
这么晚,她怎么能让余清芳一个人回去,若无其事说:“一起回去,反正今天没生意。”
“里面不是有客人吗?”余清芳忍不住笑问道。
“别提了,现在白鬼也喜欢年轻的。以前是我的客人,自从那女人来了之后就不照顾我生意了。”
“她多大?”
“二十几,”余清芳回头看看身后,不屑地说:“生意好又怎么样,就算从早做到晚,到手的钱也没我多。”
“钱呢?”余清芳一脸好奇。
“她是偷渡过来的,出来时没给足钱。蛇头又不是活雷锋,不可能贴钱,不光不会贴钱还要赚钱,所以一到她就要赚钱还债。我们过来时才花多少,你知道她要还多少,要还4o万!”
“这么多,她要做多久才能还上?”
“谁知道啊,慢慢还呗。她也是拼了,连黑鬼的生意都接,前几天遇上个变态的,被搞得不能走路,要钱不要命,也不怕染上艾滋病。”
白天不敢再跟之前一样抛头露面,菜和生活日用品都是魏珍去买的,晚上也只敢出来透一会儿气,不敢给家人打电话,电视全是英文频道又看不懂,余清芳的消息越来越闭塞,活得越来越寂寞,每天都盼着魏珍早点下班说说话,不管聊什么话题。
回到逼仄的房间,她打开冰箱端着饭菜走进厨房,自然而又稔熟地帮魏珍准备晚饭。这些事在国内也经常做,只不过是给家人做。而每到这个时候就会触景生情,不由地想起丈夫,想起儿子,想起马上过7o大寿的老母亲。
魏珍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走进卫生间,一边哗啦啦放水洗澡,一边大声道:“宋姐,我不知道你到底怕什么,你不说我也不问,但总这么下去可不行。现在还有我陪你说说话,我回去之后你一个人怎么办?”
“你要回去?”余清芳大吃一惊。
“我儿媳妇快生了,请医生帮忙做b,人家说是小子,我快当奶奶,我马上有孙子,不能不回去。预产期还有28天,不能等孩子生下来再回去,要提前几天去医院照应,明天就托人订机票。”
这个消息太突然,余清芳一时半会真很难接受,但作为一个中年妇女,她又能够理解魏珍此时此刻的喜悦之情,但她真不能走,她一走自己今后怎么在南非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