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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姑侄(1 / 2)

弄堂尽头,原地耸立一座高大建筑,施工还没彻底完成,门口竖着四四方方的牌楼,横书:“热烈庆祝红星人民共和国成立二十六周年”。

左右两侧还配有伟人语录: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

甘露猜测,时隔多年,“姑奶奶”的家极有可能被拆迁了,新住处在哪儿?

布吉岛。

甘露记得若干年后,有一首歌唱:敢问路在何方?

有时候路在脚下,有时候路在鼻子底下。

日头已经偏西,她饿得肚子咕咕叫,催促傻爹:

“爸,别没头苍蝇一样乱找,咱先找个地方吃顿饭,再找附近的人打听消息……”

她再三逼问,傻爹终于透露出“亲戚”的主要特征:

姓甘名金花,年龄刚过四十,昆曲名角,曾经在铁路文工团上班,未婚,有一个二十啷当岁的儿子。

甘露越听越毛。

这姑奶奶未婚生子,已经要被世人口诛笔伐,大会小会拖出来亮相,脖子上挂一嘟噜小破鞋一批二斗。

昆曲名角?呵呵,那不是荣誉,是绞命绳索。

这年头流行的是“东方红、太阳升”,戏曲仅限“样板戏”,《白毛女》、《沙家浜》、《智取威虎山》……

跟这调调不符的,统统都是封建糟粕,要打翻在地,踏上一脚脚,踏上一千只脚,让你永不翻身。

甘露没穿剧之前,母亲是戏剧学院的教授,对昆曲颇有研究,最喜欢教女儿唱《牡丹亭》: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

词曲旖旎缠绵,唱腔清雅柔漫,却不容于眼下。

甘露相信,如果自己敢在沪上街头亮嗓,不出一刻钟,就会沦陷在人民群众的红色海洋,肉体和灵魂惨遭清洗。

自家那位姑奶奶,不出意外的话,早就被“清洗”过了,甚至人是否还活着,都两说。

她告诫傻爹:没摸清情况之前,万万不可泄露跟“甘金花”的姑侄关系,先装成路人打听情况,事有不协,遁走。

“五洲”工地斜对面,有一家国营饭店,看门脸颇为气派,食客也很多。

甘露领着傻爹,不引人注意地踅摸过去。

甘大海在村里的时候,板着支书脸,有模有样,一出家门,畏手畏脚,“没文化”的短板完美暴露。

他垂头丧气地跟在女儿身后,却没有打退堂鼓说要回家去,眼巴巴盼着女儿能打探到有用的消息。

甘露不急不躁,没事人一样,先看饭店的价目表。

馒头、白米团三分钱一个,糖包、豆沙包四分钱一个,烧饼、油条五分,糖糕六分,蛋糕七分,以上各配粮票二两;

油炸豆腐、香腐乳、小菜,五分钱一份,配粮票二两;

红烧肉、东坡肉,卤牛肉、烤羊肉,两毛钱一份,配粮票一斤;

各种时令炒菜、蒸菜、炖菜,一毛至五毛不等,配粮票若干。

除了饭食,还提供酒水。

大曲酒一瓶两毛五起价,普遍四毛、五毛,空瓶可退五分钱。

最贵的是茅台,三块五一瓶……

三块五啊啊啊!

甘露一十百千万个mmp,挥手召唤营业员:

“大姐,这种酒来一扎!”

“小妹妹,买茅台要配券,你有券吗?”

甘露:……?!

又是一十百千万个mmp!

她当然有券,可惜都在八卦别墅里,没有样票,她召唤不出来。

闹了个大笑话,周围的食客有人注意到父女俩,还跟她开玩笑:

“小菇凉,买一扎酒回去,海量嘛?”

“送礼用的吧?”

“这么大手笔,是嘛大事情?”

“……”

各种神脑洞,甘露做羞赧状,闷头啃糖包。

她愈是不吱声,旁人愈是逗她,问她来沪城干嘛?

“年底了,跟着公社干部一起来采购,顺便来这边逛逛,大姐,我记得从前那一片都是宿舍楼,咋都拆了?”

“要建体育场嘛,去年就开始动工,今年还没建成,路都堵上了,饭店的生意也差了。”

“那从前的住户,都搬到哪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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