冻云黯淡, 苍茫的草原上一片霜白。
王庭前搭起了一个数丈的高台。高台前的三重台阶上铺着猩红的氍毹,台阶两旁燃起熊熊的火把照亮了黯淡的天空。
高台下,左右贤王, 谷蠡王、大都尉、大当户、骨都侯等恭敬地肃立两旁,而他们身后是漠北草原上的五千精骑, 能参加这次大单于的加封典礼的都是草原上最强悍的勇士。他们身着崭新的皮甲,跨着雄骏的战马。再外围起伏的草丘上站满了前来观礼的部众, 人头攒动, 一眼望去,乌泱泱的一片。
风长离一身黑袍远远地站在人群中,几乎被人群淹没, 只有那过于苍白的容色和迥异于常人的美貌, 使他透出一股不祥的气息。
片刻后,苍凉的牛角号声响彻了草原。朝戈双手托着单于铁鞭踏上中央的锦毯, 走到高台中央,朗声道“漠北八部的勇士们, 日前我的父王, 你们的大单于被敖登所害,是赫连因平定了敖登的叛乱, 还草原以安宁。日逐部首领朝戈愿奉赫连因为大单于”
阿迦罗身披华贵的大氅,只手接过单于铁鞭。
“洛兰部首领栾琪拜见大单于。”栾琪立即出列,单膝下跪道。
“休荼部首领且鞮拜见大单于”休荼部首领紧跟着道。
“乌羊部首领拜见大单于”
人群沸腾了, 为他们的大单于而欢呼。
阿迦罗站在高台上接受着漠北八部首领的朝贺, 寒风卷起细雪纷纷扬扬落在他眉宇间,风雪中他魁伟的身躯屹立如山。
上一次, 他登基为大单于, 是在漫天灰烬中, 尸山血海里,戴上荆棘的王冠,而这一次,他头戴金冠,深沉的目光越过山呼的人群,看向远处苍茫的地平线。那是土崩瓦解的漠南五部,是灰飞烟灭的千里王庭,是沉寂的热血,是不屈的斗志。
早晚有一天,他要带领他们翻越戈壁荒漠,打回王庭,马踏中原。
朔风卷起他的披风啪啪做响,就在他视野中,远处苍茫的旷野上,隐约出现了一支骑队。
风长离嘴角微微勾起,悄无声息地退出了人群。
幽燕的使者终于来了。他们将带来战争的邀请。
中原的大门将向他们打开。
从涿鹿到广衍,尽是广袤的平原和起伏的丘陵。这十日来,魏西陵和萧暥引军进逼,在武进、乐成等郡县亦不停留驻军,目标只有一个,北宫达的主力。
大雪纷飞中,二十多万大军行进在白茫茫的原野上。直到傍晚时分,终于到了广衍,扎下营寨。
天气寒冷,加之长途行军疲惫不堪,萧暥早早地窝在了被褥里,肩上披着件棉袍,将地图摊在膝头。边沉目思索边低低地咳着。
从地图上看,北宫达北宫梁的主力驻扎在广衍,留侯北宫茂在原平,韩侯和赵侯分别率军五万驻扎在成宜,三处形成一个相互呼应三角形,进可攻,退可守。可见左袭是知兵的人。
“西陵,我军远来,天气寒冷,补给线漫长,不宜久战。”
魏西陵点头“嗯。”
说罢他俯下身,端拿起苦涩的汤药尝了尝,再端给萧暥,自己则静坐在榻前剥蜜橘。
萧暥的身体畏寒,必须想办法尽快结束战争。等到辎重棉服抵达,就出击。
夜阑人静时分,微风轻轻掀起窗帘,四下静悄悄的。朱璧居里已经许久都没有听到熟悉的丝竹之声了。由于前线需要大批的棉服,容绪便让府中的歌姬乐师都参与棉服的缝制中去。
花窗外,月如霜,一点寒灯淡淡地照着朱案上微微泛黄的绢帛画纸。
容绪提笔舔了舔墨,俯身细心勾画着。前番的护心甲受损,被裁去了一部分,余下的金鳞貂皮也不能浪费了,于是萧暥请他修补。他便把护心的背心再改短了些,只护住胸口,至于做成什么形状好呢翻飞的蝴蝶
就在他提笔心猿意马间,老掌柜吴坤轻手轻脚地走进书房。
容绪设计构思时不喜被打扰,但是,这一批军需棉服不日就要发出,还是要请家主过目。
“家主”
容绪蓦然抬头,方才将思绪收回,搁下笔,接过样衣。翻来覆去地看了看,道“幽燕天寒,棉料要更厚实些。还有,针脚要用双根的棉线,结实。 ”
吴坤有些为难,“家主,这成本可不就上升了。”
“这不是做生意,不计成本。”容绪道。
吴坤还是有些想不通,“家主虽然是陛下任命的中散大夫,但是也没见哪个朝廷官员掏自家腰包,为朝廷办事的啊。”
“千金散去还复来,只要朝廷的仗打赢了,花些钱财又如何,”容绪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舍不得花钱,我岂不就成守财奴了”
说罢,他坐回案边,用细狼毫在帛纸上继续描画起来,一边道,“哦,对了,吴坤,再去库房将我的天丝大氅取来。”
什么吴掌柜一愣,天丝大氅薄如羽翼,是夏季穿着的,现今都入冬了,还要天丝大氅作甚莫非家主已经缺钱至此
他心疼地看着容绪“家主,库房还有些余银,不需要当大氅。”
容绪一懵,反应过来,苦笑了下,“非也,我是想取些天蚕丝来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