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方胤坐在榻前, 他的手上包扎着棉布, 伤口还是阵阵抽痛。
方宁喝了药,似乎是稳定下来了。他刚想回房去休息片刻, 忽然衣摆被人抓住了。
他回过头, 就看到方宁目光幽幽地看着他。
方宁的声音沙哑,含混不清“父亲,外面都是公侯府的亲兵”
方胤点头。
方宁“魏西陵经此一番已经彻底不相信我们方家了。”
方胤免测沉郁“你不该轻信那些邪魔外道。”
方宁闻言有点激动“父亲你还不信我吗那魏瑄才是邪魔外道, 东方先生法力不济, 终究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我们都被坑害了”
方胤叹气道“我如何不知道,但是现在魏西陵表面保护我们方家,以防邪魔外道再来报复,实际上控制已经控制了我们。”
“父亲明白就好, 自从他拒绝联姻,我就知道他已经想摆脱我们方家了。”
方胤道“老太太向着他, 疼他这个外孙超过你们这些嫡亲的孙儿, 谁让你们都不出息。”
方宁不甘道“父亲, 我只是没有机会任事, 既然父亲觉得我没能耐,不如干脆让我去中原闯一闯。也让父亲看看我到底有没有出息。”
方胤紧张道“你要去中原做什么”
方宁道“如今联姻无望, 我们方家在江州的地位难保, 但天下不是只有他魏西陵一家诸侯, 我要为为方家谋个外援。”
“你打算找谁”
方宁道“燕州北宫达。”
翌日, 公侯府
“扩军”刘武一愣。
江州七十二郡常备军队不超过二十万, 已经包括了各州郡的府兵。这个常备军数量在诸侯割据的时代算是很少了。连魏西陵的精锐飞羽营轻骑其实也只有五万人。
魏西陵用兵不在多,而在于战术。所以军队规模一直不大。再者,军队多就意味着会有更多青壮不能从事生产,不利于民生。所以魏西陵这些年一直都没有扩军过,各方面财税和工事也都向民生偏移,这也是江南繁荣富庶,物阜民丰的重要原因。
而如今忽然要扩军,而且一扩军就要增加十万军队,刘武当场愣住了。
魏西陵并没有解释的打算,只问“募兵的告示如何了”
魏瑄起身道,“我已经起草好了。”
此次大幅扩军,不仅是为了北伐,还要防备远走漠北的赫连因。
刘武接过募兵的公文,还是看着魏西陵,“主公,扩军十万,这装备武器军饷,耗资银钱,主公算过没有”
“二十万金已在征集。”魏西陵道,
但这不仅是银钱的问题,江州的这些世家享受安乐惯了,就这么答应扩军打仗还有那个方胤怎么回事,昨天请魏西陵去府上,最后又闹出玄门叛逆,方宁也疯了这席间发生了什么
刘武刚要开口问,就听魏瑄静静道“刘副将,照办就是。”
哪来那么多话。
刘武心里嘶了声,这小殿下跟着主公几天,这作风也有点像了。话不多说,只重实干,端雅中还有种无形的威压。
他老老实实闭了嘴,走出几步,想起什么又忍不住了,“主公,昨天那贼寇讨要的货品都备齐了。今天就可以发出。”
哪来的贼寇魏瑄一愣。
魏西陵不动声色道“知道了,你下去罢。”
“主公如此好说话,他以后讹上你怎么办”
魏瑄看向刘武“谁讹诈”
魏西陵道“没有谁。”
“主公,不是说压寨夫人吗”
魏瑄脸色微微一诧,随即暗了下来。
就在这时,门外卫兵进来报道,“君候,东方冉在狱中发了疯,直喊着让方长史带他回家,还要让君候救他。”
魏西陵眉心一蹙。
魏瑄道“皇叔事务繁忙,我去看看。”
大狱戒备森严,魏瑄不喜欢这种阴森晦暗的地方,会让他想到寒狱。
他快速走在前面,径直进入最里面的监室。
片刻后,隔着牢门魏瑄看到昏暗的火光照着一个瑟瑟缩缩的人。
他蜷在榻上,身上盖着油布,以免伤口和衣物黏连在一起,为以防万一,脚上依旧铐着铁镣,防止他用秘术走脱。
东方冉的脸上依旧戴着那张惨白的面具,看不到表情。即使是狱卒,也不想揭开这面具看到下面被雷火焚烧过,见了要做噩梦的颜面。
医官道,“他被横梁压断了肋骨,我给他上了夹板,一时动不了。”
魏瑄明白了,也就是说东方冉短期内还不能押送到玄门,得等他的骨头长好。
“我听回报说,他想要见君候。”魏瑄道。
医官摇了摇头道,“刚才一阵他醒了,语无伦次的说着胡话,君候不用当真。”
随着一阵哗啦的锁链声,牢门打开了,医官拿着药匣正要进去给他换药。
“且慢,”魏瑄道,
说罢一躬身,他率先进了监房。刘武不知道这小殿下又要做什么,赶紧跟上。
魏瑄一步步走向榻上的东方冉,然后默不作声弯下腰,伸出手去。
接着,牢房外传来医官惊惧的声音,“晋王殿下不可”
魏瑄毫不犹豫揭下了东方冉脸上那张惨白的面具,与此同时,旁边的刘武嘶了口冷气,眉心都跳了跳。
他沙场征战多年,什么受伤的惨状没见过,可是这张脸太过可怖了血肉淋漓,那是活生生将整张脸的皮肤揭下来后的外露的肌肉而且是新剥去了的面皮
惨白的面具被揭下时,血肉黏连的疼痛让那人惨叫出了声,他的嗓音沙哑,带着哭腔“西陵哥西陵哥你在哪里救我爹爹爹我要回去”
刘武懵了,“这、这怎么会这样这人是谁”
魏瑄把面具扔下,像是扔掉什么肮脏的东西。
“方宁。”他道。
医官赶紧拿着药匣进来给方宁处理面部的损伤,整个人都在颤抖。
魏瑄侧过脸对还在发愣的刘武下令,“刘副将,立即率军围了方氏宅邸,快”
刘武走后,魏瑄不动声色站在一旁,注视着方宁。
一边脑中迅速回忆昨天的事。
在厅堂上,他被蛰之后进入幻境,又利用幻境将东方冉和方宁等人都拖了进去。但是为了不曝露自己,魏瑄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宴席过。
也就是说,他和东方冉的较量都是隔空对招。
而方宁在席间被幻境惊吓到,逃到了后堂找东方冉
魏瑄心中骤然一沉,所以,后来那个疯疯癫癫咬了方胤一口的方宁,其实已经是东方冉了吗
好一出桃代李僵竟然连他也被骗过去了
魏瑄有些懊恼。
至于方宁这个蠢人,一朝养蛇,反被蛇咬,也是活该。
片刻后,刘武率军将方氏宅邸为了个水泄不通。
方胤大惊“刘副将,你这是做什么”
刘武往里边瞅边道“东方冉藏在你这里。”
东方冉是玄门叛逆,他前番让其在府中藏了一阵,推说是不知情,此事魏西陵昨天也已经罢了,怎么现在又重提
方胤顿时脸色疾变,“刘副将,你不要血口喷人”
他本来想说,让西陵亲自来,又一想,刘武是魏西陵的副将,他来了,不就是魏西陵的态度吗
看来魏西陵就揪着他窝藏东方冉一事不放了,再继续追究下去,就有点棘手了。
“备车,我要去见老太太。”方胤道。
他说着甩袖就要上车。
“叔伯,此事不要告诉太奶奶。”
一道冷冽的声音越众而出。
方胤蓦地一怔,回头就见到魏西陵翻身跃下马,“方宁的脸容被毁,现在狱中,由医官施治。”
方胤当场后退一步,面色铁青,“什么”
魏西陵随后言简意赅地将情况一说。
方胤顿时六神无主,他知道魏西陵为人磊落,绝不会撒谎诓骗。
“快,快带我去大狱里,我要见宁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