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冻云黯淡,阳光从乌云的背后透出来,洒落在莽莽苍苍的草原上。
魏西陵按剑迎风而立, 夕阳将他一身银甲染上了层瑰丽的暗金色,他身后的草坡下,是整装待发的数千骑兵。
云越拿着望远镜看了一会儿, 道“将军,北狄大营门前似乎有兵马调动, 但人数不多,也就几百人,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魏西陵凝眉, “再等等。”
萧暥和他们约定,以发射玄门的冷焰为进兵的信号。
如果因为一点点风吹草动就贸然动兵,很可能将萧暥置于危险的处境中。
可是现在天色将暮,难道萧暥打算在夜里动手
北狄王庭
魏瑄当即上前一步挡在了嘉宁公主面前, 偏首悄声道,“阿姐, 我们才两个人, 不要轻举妄动。”
嘉宁公主隐忍道“我知道。”
如果只是一个人, 她早就拼个你死我活,但现在是两个人的命, 魏瑄的手臂还中了毒。
维丹跳下马来,欣然上前道“阿季,你随我去大帐罢。”
“维丹, ”穆硕当即喝道,“加封大典就剩下一个时辰了。”
“舅舅,我就找阿季说说话,就一会儿。”
魏瑄立即顺水推舟道“王子,首领说得对,你加封在即,想找我说话什么时候都可以。”
“但是”维丹差点脱口而出,但在穆硕尖锐的目光下,还是咬住了下唇。
他不敢说刚才猎场残酷的开刃让他心乱如麻,他没有铁血手腕,也不适合当执刀的人。
见到血,他就心慌呕吐。
只有眼前这个人的轻言温语可以让他心中片刻安稳,或许可以撑过今天。
“王子,我正要去市集采买点货品,”魏瑄微笑道,“典礼后我就去你帐里可好”
他语调从容优雅,莫名地就让他的话有一种温和的说服力。
“好罢,那我晚上等你。”维丹道。
魏瑄心知今晚一场大变将至,不会再有围炉夜话的机会了。
他微笑道“好。”
说着他向穆硕行了个礼,悄悄拉了下嘉宁公主。
嘉宁公主不甘地收起眼中的恨意,正要转身离开。
“等一等,”穆硕忽然在马背上扬声道,“你可以走,他不行。”
魏瑄心中咯噔一下,“首领也知道,王庭中的内侍出外办差,可有骁狼卫伴同保护。”
穆硕指着嘉宁公主道,“这个士兵,刚才他一直都盯着我。”
他目光森然,“难道他认识我”
魏瑄心中陡然一沉,立即从容道,“首领搞错了,自从前几天阿迦罗世子闹上王庭的事情后,骁狼卫兵源不足,大单于下令从士兵中擢升了一些人,首领可能没有印象。”
自从阿迦罗喋血王庭之后,骁狼卫损失了上百人,从军中征调了士兵以补充不足。
穆硕阴沉着脸道,“原来是最近才成为骁狼卫的,”
他驱马上前几步。
骤然间他和嘉宁公主之间只剩下数十尺的距离。
气氛顿时剑拔弩张。
就听穆硕别有意味道“我怎么不记得骁狼卫什么时候开始收姑娘了”
魏瑄心中猛地一震,他心思飞转刚要应答,忽然就觉身边一阵冷风激荡而起。
“阿姐,别”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一道寒光骤然掠过。
嘉宁公主手中的长剑已经化作一道流星飞刃向穆硕疾射而去。
穆硕是身经百战的人,面不改色提刀一格,只听锵的一声,空中火星爆起,那宝剑就被劈飞了出去。
“拿下他们”穆硕厉声喝道。
“舅舅”
这变故来得太突然了,维丹一时反应不过来是怎么回事,
他仓皇道,“阿季,你你快跑”
可他话音刚落,只觉得脖颈间一凉,一把冰冷的短刃已经抵在咽喉要害。
紧接着他一道清悦的声音在他后颈响起“谁敢动”
维丹顿时整个人都僵硬了,仿佛浑身的血液都冻住了。他的鼻间萦绕着那人身上温软幽寂的宫香,从来都没有那么贴近过。
他是北狄人,却不喜欢血腥味,喜欢那若有若无的宫香。
仿佛是深宫里的银烛紫陌,玉阶长夜,笙歌向晚,引人遐想无限。
可是第一次拥紧,竟是刀刃加身冷硬的触感。
魏瑄断然道,“穆硕,放我们走,否则我就杀了他”
月神庙
上次萧暥来到这个地方,被阿迦罗拽着手,一身华服红妆珠玉生辉,映着俊美的容颜霞姿月韵,引得方圆几里地的牧民都赶来围观。
这一次,大祭司看着眼前这个衣衫褴褛,发丝零乱,脸色苍白,唇边还残留着一缕血痕的人。不可置信地看向阿迦罗。
如花美眷成婚才七八天,居然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大师,帮我找身干净的衣衫和鞋。”阿迦罗急促道。
萧暥立即道“衣衫不用了,我这身衣裳,行动方便。”
他不能让他们知道自己负伤了,决不能把自己的弱点曝露在敌人面前。
至于鞋
他浑身都冷,脚上更冷。
片刻后,他坐在神庙的窗台前,神色复杂地看着阿迦罗弯腰脱下他的草鞋。
他的脚修长,踝骨清透纤细,被阿迦罗握在手中。
萧暥
如果不是他腰腹间嵌着一个箭簇,弯下腰九十度以上的动作去穿鞋对他来说有点风险
他先前穿着一双草鞋在丛林里纵跃,磨破了皮,脚上满是泥土和血污混在一起。
阿迦罗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默不作声用棉巾给他擦净了,伤口处上了药,小心翼翼地焐在手心里。
萧暥一言难尽,他忽然想起什么,竟有点怀念。
他道,“世子,你现在不是该去召集各大部落的首领么”
赶紧走,别耽误他搞事。
阿迦罗仔细地给他穿上了罗袜和皮靴,才站起身道,“栾祺。”
栾祺神色抑郁地上前。
萧暥指出“你知道他看不住我。”
阿迦罗道“把他和大单于关在一起。”
萧暥泥煤的
看押大单于的地方必然是整个神庙最戒备森严的,也是条件最舒适的。
那是一间石室,灯光昏暗。门外戒备森严。
萧暥被带进来,门关上了,两名肌肉虬劲的士兵立即站在门前。
萧暥不要脸的想,虽然他是被骗婚了,但名义上说大单于算是他老丈人
阿迦罗把他跟大单于关在一起这是什么操作
他环顾室内,这石室很宽敞,装饰颇为奢华,墙上描绘着精美的壁画,地上铺着厚实的西域绒毯,桌上的银盘里放着食物和瓜果,居然还有壁炉。
萧暥瞅了一眼那香喷喷的烤羊肉和甜美的西域葡萄酒,吸了吸鼻子。
呼邪单于这会儿肯定没有心情享用这些了,可惜他也没有。
萧暥在林间使劲折腾了好几个时辰早就饿了,但是他不知道自己肚子上嵌的那个铁玩意儿有没有把肠子戳个洞,那个会不会漏
他侥幸地想理论上说应该是没有,不然他蹦跶那么久,这会儿早戳地漏没气了。
话虽如此,他心理还是有点障碍,他盯着盘子里的食物看了一会了,颇为不舍地挪开目光。
呼邪单于坐在壁炉边的躺椅上,火光下他须发花白,眼袋深垂,侧脸像岩石一般冷硬灰暗。
草原上的狼王此刻终于露出了垂垂老矣的颓态。
萧暥猜测他应该已经屈服,跟阿迦罗达成了妥协,所以他现在的待遇不错。阿迦罗也没有进一步威逼。
但这对于狼王来说,一定是个艰难的决定。
老单于根本没有选择。他答应阿迦罗的要求,或许还有生路,毕竟阿迦罗本不想杀他。说不定还会许诺继位以后,保住维丹的性命,甚至封一个什么王,有牛羊和草场部众,此后生活无忧。
但如果老单于今天拒绝阿迦罗的要求,那么只有死路一条。
阿迦罗骇然兵变,事情都做到这个份上,已是破釜沉舟没有退路了。呼邪单于若不屈服,只会逼得阿迦罗孤注一掷结果惨烈。
呼邪单于既是枭雄便能屈能伸,是个很实际的人。他选择保全。
萧暥见那壁炉火烧得旺,他衣衫单薄冻了大半天,又流了不少血,身上没什么暖气,便摆着大尾巴凑上前去取暖。
呼邪单于目光阴鸷地盯着他“你怎么来这里了”
萧暥靠着壁炉坐下,温暖干燥的火光让他冻僵的身躯一点点舒缓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