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黄的火光中,两人便在那小小的屋檐之下一道吃了晚饭。
同样的夜里,城市的一角,白日里注意到了宁毅的屈维清等人也并没有闲着,书院的一亩三分地,看来与世无争,但也总有它的利益在。上午时听说了宁毅阶下囚的身份,下午的时候,他便去找温克让,但温克让出了城,到了傍晚才回,请了几名幕僚举行家宴,宴席上屈维清便说起书院中有被抓的书生以世俗故事博学子欢心,曲意逢迎一干孩子的事情。便有人道:“这倒也是个保命的好办法。”又有人说:“若是我,当场将他打杀了便是。”
屈维清以玩笑的口吻说出这事,温克让随后也不以为意地笑着点头。军队进城这个月,抓的人多,杀了放了的,大都处理得干脆,但也总有些暂时没决定的人,顺手放在各处让他们做事也是常事,温克让于普通书生之流好感不多:“那人姓甚名甚?屈先生与封永利说了,找人打上一顿逐出便是,若是闹得过分,便是杀了又有何妨。”
“温帅说得对,这人姓宁名立恒,听说倒是有些才学手段的,大概是因为被抓住后担心,因此……”
“宁立恒?”屈维清正说着话,却见温克让那边皱起了眉头,过得好半晌才问,“这人在文烈书院?”
屈维清怔了怔,以为踢到铁板:“温帅知道此人?”
“听过,若是此人……你倒是不用理会了。”
听得温克让这样说,其余几名幕僚倒也来了兴趣,问道:“这人莫非有后台?”
“莫非是苏杭大儒,我等却未曾听说过啊。”
温克让摇摇头,倒也不以为意:“我知道的也不多,不过倒不算有什么背景,诸位无需在意。自然有几人保他,但要动他的人也不少,不去理会他便是。”
温克让这样说的自然是简单,但在这圈子里混了这些时日,至少屈维清等人当然能听出一些内在含义来。对于那宁立恒的事情显然温克让也不算清楚,但总之,是属于另一个圈子的事情。另外,这件事情,并不属于他们可以涉及和发落的级别。如此想想,再结合那些学生口中有关湖州的说法以及“血手人屠”的外号,这人虽然被抓,但恐怕也已经是类似方七佛那等人的级别,想想那二十出头的书生看来谦和不说话的神情,便不由得让人觉得有几分可怕。
他知道了这事,便打消了要将那宁毅从书院赶走的想法。第二天又告诉了郭培英,郭培英似乎倒有些不以为然,屈维清也懒得理他。再见到宁毅时,宁毅如常地向他点头,他压抑着心情点头以对,心中倒有种与大人物来往的感觉,虽然这大人物是被抓住了的。又在暗地里观察了对方的举止言行,心中便觉得对方举手投足间果然渊渟岳峙,符合那种表面平和暗地里会把人抓去干掉的“血手人屠”形象。
另一方面,孩子的口中藏不住事情,在书院众人大抵看过宁毅的词作之后,有关湖州的那些事,也终于一点一点地在众人口耳之间流传起来。一时间,其余的儒生文士看宁毅的目光总有些复杂难言。宁毅自然明白这些,只是安安静静地教书,等待着事情能够告一段落。
倒是他所教授的班级,学生在几日的时间内便增加了一倍,偶尔提的问题也是稀奇古怪,例如询问他湖州之战的,或者问他怎么带兵的,将教授史记的课程俨然演变成兵法课,但宁毅本身强势,课的上半截总还能讲讲书籍,也是到得后面小半部分让他们自由讨论时,才变成这等模样。
到得第三日甚至有学生带了刀来想要砍他,当先一人被宁毅顺手制服,其余人便与班上的几名学生厮打起来。双方剑拔弩张,有的人站在湖州死去的三位将领一边,至于想要上宁毅课程的,则大抵是将宁毅当成了原本属于朝廷一方的兵法大家,他们家中长辈也都是军中将领,此时既然宁毅已经在这里教书,便想学着“招安”,并且跟他学习本领。
在这些孩子心中,类似宁毅这等原本站在“正统”一方又有本事的年轻老师,比之平日里看见的那些土匪一般的叔叔伯伯恐怕要有魅力得多了。
一开始倒有几个学生道要让家中叔父辈来学堂见宁毅,顺便让他正式加入这边的身份,然而回去之后一说,却没有什么人过来。作为中层的将领,大伙儿多半都保持着绝不理会的态度。有倒是鼓励家中孩子跟这“血手人屠”宁立恒学上点东西。而在另一边,想要找宁毅麻烦的学子们回去鼓动之后,却也没有什么人真的带兵杀过来,但也同样鼓励着家中孩子自行去做。
如此这般,从这天开始,文烈书院大大小小的冲突便变着法的开始升级,这些孩子由于家中长辈的立场原本多少就有些拉帮结派,这时候便愈演愈烈起来,一时间,俨然将研读圣贤书的书院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军事学院。
对于这样的情况,宁毅原本也有几分意外,不过不久之后,他便开始刻意地引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