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萧索,春风柔和。
单飞望着阿九消失在灯火阑珊处时,神色极为复杂。许久,他才扭头向另一侧的树后望去,问道:“贵霜王?”
心情激荡时,单飞警觉仍在,很快察觉到有人正立在菩提树后。
韦苏提婆从树后转出来时神色有丝讶然,“我知道你有很好的警觉,但你如何认定树后的人是我?”
“我猜的。”单飞笑笑。
韦苏提婆反问道:“猜的?”他因妹妹的缘故,对这年轻人已然另眼相看。但和这年轻人交流久了,他才发现他还是低估了这个年轻人。
单飞见韦苏提婆有些执着,终于道:“树后的人虽是神秘却没有杀气,我在白沙瓦认识的人不多,关注我又没有敌意的人,除了贵霜王和苏拉外,眼下再没有别人了。”
“为何不是苏拉?”韦苏提婆反问道。
“他为人和贵霜王性格相反,气息亦有差别,倒是不难分辨。”单飞轻描淡写道。
韦苏提婆心下骇异,他身为贵霜之主,自负见识和武功,可听单飞这般分析,知道得出这种结论之人,着实有着非同凡响的见识和敏锐洞察的本事。
轻轻舒口气,韦苏提婆喃喃道:“幸好你不是我的敌人。”
“我不想和任何人为敌。”单飞轻叹道。
韦苏提婆注目单飞半晌,终道:“我信你说的不假。”扭头望向夜空的璀璨群星,韦苏提婆道:“我在年少的时候,听人说什么就信什么。可等到稍有长大后,却是听谁说的话都难以相信了。这是件悲哀的事情。”
单飞不想韦苏提婆会提及这些琐事,还是跟道:“世人在成长时大多是如此经历。”
韦苏提婆缓缓点头,“等我立志为王前,我终知人的言语易骗,要看一个人究竟如何,绝不能听其侃侃而谈,而要看其言行举止。你们中原有个很有名的人物叫做孔丘的曾经说过——巧言令色,鲜矣仁。这句话就是说能言巧辩,装出和颜悦色来哄骗别人相信的人,很少具有仁心的。”
单飞略有讶异,不想这个贵霜王见识这般广博,居然能引用孔子的言论。
韦苏提婆微微一笑,“阿九喜欢中原文化,我顺便也了解一些。有道理的话,去了解总是不差。孔丘又说——刚毅、木讷,近仁。”看着不动声色的单飞,韦苏提婆轻声道:“孔丘是个看破世情的人物,这才能说出这种明智的话语。有头脑的君主,却是很难近仁,因为他们不得不整日周旋在勾心斗角中,虽是如此,他们却多是知道这种近仁的人物才值得信赖。”
顿了片刻,韦苏提婆肯定道:“你是个值得信赖的人。”
单飞笑笑,“多谢贵霜王赞誉。”
“不是赞誉。”韦苏提婆摇头道:“苏拉已将你舍身救阿九的事情告诉我了。这世上能如你一般去做的男子实在不多,你对阿九很好的。”目露惋惜,韦苏提婆道:“这是种博爱,但不是阿九期待的那种爱。”
单飞沉默。
“我来这里不是想偷听你们的谈话,我只是想找你谈谈。”韦苏提婆又道。
“谈什么?”单飞看着眼前那阴柔的男子,发现其知道的只怕远比说出来的要多得多。
“我本来有很多话要说,可到现在……”韦苏提婆看着阿九离去的方向,良久才道:“我只想说件你没有去想的事情。”
见单飞并不询问,韦苏提婆也不恼怒,继续道:“阿九这三天不能见你,却还是为了你。因为她要发心请愿。”
单飞略有不解。
韦苏提婆解释道:“若要成佛,就需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阿九触类旁通,认为若要成事,就要发对玄女虔诚的祈求之心。中原的大多君王为民祭拜天地前,不总是要持斋沐浴?不过那些君王心中想着什么,倒没人知道。”
神色温柔,韦苏提婆缓缓道:“但我知道阿九这三天只会诚心的想着一件事。”
单飞未问阿九会想什么事情,神色间却有了感动。他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相反,他是多情的人。多情才要无情,无情本因多情。
韦苏提婆喃喃道:“我和你说过了,她这一生少有坚持的事情,她第一件坚持的事情就是种活了鹤望来,如今用三天的诚心发愿,是她第二次要坚持、一定要成功的事情。她如此坚持努力,只为了一个人。”
单飞默然。
韦苏提婆见状轻叹道:“释迦有语,前生来世并非虚妄,人在六道轮转中,亦不是空泛之言。佛说世有三千世界,在这世上人视蝼蚁为蝼蚁,蝼蚁一生至死不知人之注目,推而论之,焉知人不过亦是蝼蚁,另有玄奇在外凝望着我等?”
单飞缓缓点头,对韦苏提婆这般言论很是认同。
韦苏提婆见状道:“我看得出来,你不是一个排斥奇异之事的人。我在叙说阿九梦境的时候、见你看到桃花林时,知道你必定知道什么,不然你不会那般模样,但为何事到如今,你始终不信和阿九的这段前生姻缘?”
单飞垂头半晌,突然道:“贵霜王,不知我能否问你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