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 ”傅怀信一拉马车, 直接道, “掉头回北边,观望雍州形势, 伺机而动吧”
“不,”郇瑾想也不想便断然否决,直白到, “这样不妥。”
“但现在这个样子,”傅怀信眉梢微拧,也坦诚道,“我们谁还有心思直接回洛阳”
郇瑾面无表情地抬头望了望马车上那两个正缩在一起瑟瑟发抖的东宫少年。
傅怀信一时也有些无语。
似乎是被郇瑾看得有些羞惭不安了, 其中一个动了动嘴唇, 嗫喏着似乎想说些什么,却被郇瑾手臂一挥, 直接给打断了。
“大头, 你带着他们两个继续往南走,去跟虞宁候北上的大军会合, ”心神念转间,郇瑾已然下了决断, 直接分配道,“沧江分离前,太子留了四个天鹰卫给我们, 一个跟着大头走, 另外三个里, 一定要留一个会变装易容的,跟着我们来。”
“女人,残废,小孩,”郇瑾先点程双陆,再点允僖,最后点了点自己,讥笑道,“这个配置,足以削弱八成以上人的戒心了。”
允僖仰着头认真听着,完全不敢错过郇瑾一丝一毫的话音。
“你们三个要去哪里”而今敢出声打断郇瑾、表示反对的也就剩下傅怀信了,他也是强忍着脾气,才把“你们能去哪里”的“能”字改成了“要”。
郇瑾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一回,却是将视线转向了地上正痴痴地仰头望着他的允僖,郑重道“殿下,你还记得,程老前辈卧房里的堪舆上,标出来的那几个韩昊的老巢么”
这一回,即使是聪敏多智如郇瑾,在月余来绞尽脑汁、耗尽心力的仓促出逃后,对于当时在程普卧房里顺带着惊鸿一瞥、记忆已然模糊的堪舆,也不得不求助于允僖了。
这一回,殿下,可是无论如何,都要看你的了。
如果连允僖都记不清楚了,那郇瑾所有的谋划,都是纸上谈兵、空口说说而已那真是多做多错,多错无益,还不如所有人赶紧收拾收拾利索回洛阳吧
“这个我记得的我一直记得清清楚楚的”允僖忙不迭地从地上爬起来,踉跄着冲向马车,一把扯下车帘,程双陆正要去给他拿了木炭笔过来,允僖却已经等不及了,直接一口咬开食指指尖,就着指尖汩汩冒出的鲜红血色,一把铺开车帘子,凭着记忆将程普卧房内的那副堪舆上所标出敌袭的几个点,分毫不差地复盘在了自己手绘的雍北地图上。
然后献宝一般眼巴巴地将它双手捧起,放到了郇瑾眼前。
“虞宁侯五月中带兵北上,韩家节节败退,不到五月底,韩家俨然已经从阴山退守到了祁连,弃了雍州大中南的所有城池,”郇瑾将允僖手绘的那份雍北地图摊开平放在地上,自己对着那张图直直地跪了下来,口中念念有词地分析着当下的情况,“征西军两面夹击,韩昊退无可退,被夹在沧江和龙河之间,仅以两条天险和手中的人质与洛阳方面讨价还价,但这种两边彼此观望、僵持的情况,并不会持续太久。”
“如果我是韩昊,我野心勃勃,我雄心天下,”郇瑾用左手死死地握住自己的右手,指尖在允僖标出的那五个地方反复循环,只除了其中早已被他们一把大火烧尽一切的吕梁之外,“但眼看着打是打不过了,我手上的地存存失尽,我手里的兵日日少去,我手下的人胆小怯懦,那群鼠辈,并不是个个都有与我背水一战的胆量的我会甘心就此兵败自刎、遗臭万年么”
“不,绝不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还有王牌,我还有能翻盘的底气,就算暂时打不过征西军,但我至少,我至少还可以带着我的两张王牌跑”
“往哪里跑,往哪里逃最合适呢,不,我不能让傅从楦打过来我绝不能死在傅从楦的手上我要活着我只有活着,才有可能再靠手里的东西东山再起”
“芙蓉膏,他们没有人知道芙蓉膏究竟有多大的威力,那帮子蠢材,我才不会现在就认输呢”郇瑾额上的冷汗一层一层渗了出来,指尖在剩下的四个地方反复来回地犹豫,只把自己完全沉浸在了韩昊的立场上,认真比对、不错过一丝一毫地比较着这四个地方的地理优劣,综合各方天时、地利、人和,最终,郇瑾的指尖停留在了其中一处,脱了力一般地呢喃道,“我要去,这里。”
“我要带着皇太子去青北,投靠柯尔腾人以手上最后的兵马、手中的芙蓉膏和大庄皇太子这个人质,与柯尔腾的王谈一笔互利共赢的交易”
郇瑾此言一出,众人皆是悚然一惊。
郇瑾带着满头的冷汗,缓缓地抬起脸来,尤且有些沉浸其中、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恍惚,眼神失焦般茫然了片刻,最后望到允僖时,这才缓缓地回过神来,喃喃道“殿下,我们去青北赌一把,我们从后面抄了韩昊的老底”
“阿瑾,”傅怀信按了按腰间的潺水剑,眉梢微皱道,“你这也,也实在是冒险了。”
傅怀信也是忍了忍,才没把那句“你真的敢确定么”问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