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是七十年代,各地不是搞运动就是搞生产,江湖道门早已不再流行,所以,虽然事情诡异,但段文希一见之下,还是心生亲切,有种重温昔日江湖生涯的感觉。
她虽然年已古稀,但豪气不减当年,以她的阅历,也不惧什么霄小,再说了,她本就烦那些山户跟屁虫样跟进跟出的。
于是偷偷避开众人,径直赴会。
粽子山后,得见阎罗。
一叙之下,阎罗曾在湘西为匪,虽说正邪两分,但依然可算武林同路,而且风云变迁,现今是新社会了,什么劫匪、侠客,俱成过往,粽子山后,一已古稀,一已花甲。
所以,段文希并没有太反感这人曾经为匪。
阎罗生性狡诈多疑,估计是暗中偷听了山户的对话,开门见山,说是早年劫道,偶得一个大秘密,其内有宗大富贵,想送于段文希。
原话是得麒麟晶者成神,得长生。
段文希哪会相信这个,哈哈大笑,哪知阎罗不慌不忙,从兜里掏出一个用湿漉漉手帕包着的物事来,手掌托着,送到段文希跟前。
说来也怪,他原是用手掌托着那手帕包的,但是手掌撤去,手帕包仍悬浮于半空,不坠不落。
段文希笑声陡止。
当着段文希的面,阎罗解开手帕包,手帕一散,旋即往下飘落,但里头的东西,仍然悬于半空。
那是一块看似普通,灰白色,小孩手掌大小的薄薄骨片。
阎罗说,这是龙骨残片,真龙的那个龙,真龙腾雨而飞,龙骨濡湿而悬、干燥而坠,而龙性傲,绝不曝尸荒野,龙骨摊放于地,只一炷香的功夫,遇石没o,四声于石,遇土没于土。
这块残片,是他于镇龙山来风口、花费数年时间,断断续续锉磨崖石才找到的,传说当年,有人携龙骨灰烬,于来风口处抛洒,结果大风吹来,灰烬呈龙形而走,是为风起龙出,蜿蜒半空,许久方落,时至今日,站在来风口上,细观其下苍莽林木,还能隐约辨出似有一条苍龙卧伏其中,那是当地的水土树木受龙骨灰烬的影响所致。
而大风吹不走残片,那块残片在风中孤悬片刻,缓缓落下,最终没于崖石之中。
与镇龙山的“风起龙出”相对应的,是凤凰山的“水显凤眼”。
阎罗住在五百弄乡这十几年间,借着卖货郎的身份,频频造访凤凰山,上下凤凰右眼足有上百次,终于在前不久的一个落雨天,找到了线索。
他直言看中山鬼的通天手段,想借力成事,邀段文希同掘凤凰眼正如来风崖口有龙骨残片一样,凤凰眼内,藏有凤凰翎。
普通的火是点不燃龙骨的,只有凤凰翎燃起的火,才可以焚化龙骨手握龙骨残片,再寻得凤凰翎,以凤凰翎点燃龙骨,是寻得麒麟晶的关键,而且,据说龙骨焚烧时的光亮,可以照进来生。
段文希没理由拒绝,她半生都在寻访玄奇异事,怕是以这一件最为离奇,而且,人到暮年,会好奇来生与其在山桂斋里垂垂老矣,做一个等死的老太婆,不如老马再上鞍、宝刀重出鞘,宁可死在路上,也不老朽床榻。
她写道凤凰眼,掘地不止,凡三重棺,九铃族人于荒野集怨骨六十有六,三三不尽,六六无穷,以无穷尽之隐晦怨气,压凤凰翎之瑞光。第三重棺为帘门,由此而下,莫响青铜罩,响则土龙至
刻字就到这里,其它的,都淹在水下了。
看到“土龙”两个字字,孟千姿只觉气都喘不过来了,脚下就是水面,极浑浊,上头漂浮了一些被撞碎的棺木,手电光下探,隐约可见白森森的骨头浸沉其中这应该是落下来的人骨,再干燥的骨头,比重都比水大,是只沉不浮的。
一瞥眼,恰看到江炼正试探着想下水,孟千姿压低声音,急喝了句“回来。”
江炼闻声回头,知道她已经看完了“说是有土龙,土龙,是龙的一种吗”
孟千姿摇头“不是,是鳄鱼,段太婆的叫法是老式的,我大嬢嬢受她影响,至今还把鳄鱼叫土龙,或者猪婆龙。”
说话间,她频以手电照向水面,也照向各条甬道深处鳄鱼若枯木般浮于水面时,手电光能探测到它的眼睛,但若沉在水底,那就不好说了
她周身发寒,觉得此间说话太过危险,一拉江炼“升得高点,到高处再说。”
江炼转动腰间绑着的轴承,随着她升到近棺底的地方,孟千姿犹在警惕地瞧向水面各处“你先别下了,等装备吧,真的,你听过山户的描述,那条土龙的身形太大了,而且,这么诡异的地方,这底下的鳄鱼,绝对跟你在动物园看到的是不一样的。”
“现在有两个可能,第一是,神棍刚下水,就被那条土龙给吞了,那现在早死了,救也白搭;第二是,神棍运气好,藏起来了,只要他能藏得久一点,等我们的装备来了,还有救援的可能你是没法救的,凭你这把小匕首,戳在鳄鱼身上,它根本不痛不痒好吗”
江炼无从反驳,人也奇怪,不知道那东西是什么时,还有跃跃欲试的勇气,但一旦知道了
他这一把小匕首撞上巨鳄,大概只有送死的份了。
那至少,先把段文希的留书给看全吧,他清了清嗓子,正想说些什么,忽然又止了声,半晌,才低声问她“你听到什么了吗”
孟千姿“嘘”了一声,凝神听了会。
也不知道哪条甬道深处,传来断断续续、咣当咣当的,微弱的敲打声。
江炼精神为之一震“是人敲的,千姿,绝对是人敲的我去看一下,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