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倒是江炼,空张着欲托的手,怔了一会儿。
白水潇被关在一间帐篷里。
帐篷偏扎在一隅,离大营地有段距离,怕她独处时搞什么小动作,帐篷里随时有不少于三个人,外头也有四五个这样的防守,堪称固若金汤,怎么也不可能逃得出去了。
白水潇也息了想逃的心,只呆呆坐着,有时低头看向小腹、浑身止不住地哆嗦,有时又温柔含笑,似乎无惧无畏、死也瞑目。
外头传来邱栋的声音“辛爷,你这散步散错了方向吧。”
白水潇怔了一下,空咽了下喉头,明知看不见,还是直盯着帐篷门的方向。
辛辞,她记得这个人,在孟千姿的宴席上、在云梦峰那间被改造成医务室的客房里,还有刚刚,被催吐时。
就听辛辞说“不是散步,我要了点药水来,你让人给白小姐擦擦吧,你看她脸上那伤口。”
邱栋不屑地说了句“这就不用了吧”
辛辞却答得认真“哪怕明天就处死呢,今天也得让人吃饱饭啊,难道你关着她,看着她伤口烂掉吗”
能听到邱栋轻蔑地笑,似是不愿帮他传递,只没好气地说了句“你进去自己给吧,里头有人。”
门帘轻动,辛辞走了进来。
大概是没想到里头有这么多人,一时间有点手足无措,过了会,讷讷地把药水瓶递给其中一个,那人不接“这女人杀了我们兄弟,我还给她上药”
边上的人也说风凉话“辛小哥,你们做化妆师的,是不是对女人特别好啊见人哭两嗓子就受不了了你是没看到她杀人时的狠吧。”
辛辞解释“不是的,这一码归一码,她是杀了人,但我们不能跟她一样吧”
话还没完,一直没出声的那个人呸地一声,吐了口痰在辛辞裤边上。
辛辞涨红了脸“哎,你这人”
三人都不理他,还爆发出一阵哄笑声,白水潇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没说出来。
辛辞也来了气,蹲下身子,拿棉球蘸了点酒精,想塞给白水潇,见她被捆着,犹豫了一下,试探着自己帮她擦拭。
脸颊微凉,旋即有刺痛切进伤口,白水潇忍住了,没躲。
那个吐他痰的人说了句“辛化妆师,这女人会使唤虫子,小心她放一条在你身上。”
辛辞瑟缩了一下,往后避了避。
白水潇惨然一笑,轻声说了句“我没虫子,你不用担心。”
辛辞不敢看她的眼睛,嗫嚅着说了句“白小姐,杀人偿命,这事,没人帮得了你我看,你还是坦白从宽,有什么事,你向五姑婆交代了吧。”
白水潇呢喃了句“我没什么可交代的。”
辛辞抬头看她“你是不是被那个洞神控制的啊你跟山鬼又没仇,做错了事,肯定是身不由己、受他逼迫的。白小姐,你把事情向五姑婆说清楚了就行,这里头有个主犯从犯的分别,你可不能稀里糊涂的,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给别人背这黑锅啊”
白水潇忽然激动地仰起脸,嘶吼了句“没有,不是,我自愿的我自愿的”
辛辞猝不及防,药水瓶险些脱手。
白水潇双目赤红,死死盯着他看,那表情,像是要从他身上咬下两块肉来才能出气“我又没做错,是你们来害我们,我拼命保护我爱的人,有错吗啊你来杀我,我当然就要杀你,天经地义天经地义”
她再也不复初见时的脱俗和灵秀,神智似乎也有点迷乱,瞪着一双几乎暴突的眼,再加上脸上血肉横翻、几乎要纵扑过来的架势,辛辞没见过什么大场面,腿脚一软,一屁股坐翻在地,还是边上两个人过来,把他半扶半拽了出去。
出帐篷时,还能听到白水潇神经质似的诘问“我有什么错啊天经地义天经地义”
辛辞坐在地上缓了好久,这才歇过劲来,起身慢慢往回走,走着走着,想起白水潇那张脸,又是一阵心悸,捂着心口一通喘。
边上有人咳嗽,是孟劲松。
辛辞索性把胸口捂得更紧,还闭上了眼,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老孟啊,我不行了,你跟五姑婆说,换个人吧,这种卧底的事,我可做不来。”
孟劲松说“你不是对她挺有好感的吗”
辛辞悲愤“那不是刚有好感,她就杀人了吗啊我是守法良民。再说了,你现在告诉我她身上又有蛊虫又有异形,我能不怕吗我蹲在那儿,腿肚子都哆嗦,生怕那个异形爬我身上。”
孟劲松安慰他“不会的,那东西要能随意爬到人身上,早爬了,轮不到你。”
又补了句“五姑婆夸你表现不错呢,白水潇这人疑心重,忽然对她好,她反会疑心,你尺度把握得刚好,既坚持立场又适当释放同情,第一次就很有收获。”
辛辞莫名“我还有收获”
他一通惊吓,已经把刚才的对答忘得差不多了。
孟劲松在他身边蹲下,递了根烟给他,辛辞摆摆手表示不要,他现在连拈根烟都嫌费劲。
孟劲松说“你没听出来,白水潇认为自己是受害者吗她认为自己只是自卫,起因是我们要害他们,是我们先动的手,而不是她。”
慢着慢着,辛辞有点印象了“她还说,她在保护自己爱的人,卧槽,她爱的人是谁啊,洞神在哪呢”
孟劲松示意了一下他的肚子“可能在那里头,还没催吐出来。”
又拍拍他肩膀“千姿应该刚到湘西,就被她给盯上了,她一定调查过山鬼,也知道你是唯一一个外人,对你的戒心不那么强,再加上现在,你已经有了个良好的开端再接再厉,说不定还能从她那套出什么来,我跟邱栋他们打过招呼了,会更主动地配合你。”
配合个屁,辛辞忽然想起了什么,抖抖索索去拈裤脚,想跟孟劲松说,这班人太恶心了,居然把痰吐他裤脚上。
哪知一抬头,孟劲松已经去得远了。
很好,非常好。
辛辞放下裤脚。
你等着,等千姿回来,你给我等着
从石峰返回崖下的这一路,并不因为来过了一次就变得平顺照旧耗时耗力,再加上断水断粮,反走得更慢。
到崖下时,算算时间,已是傍晚。
神棍眼尖,隔着老远,就看到崖底有什么东西跃来窜去“哎,那是什么”
话音未落,就见那东西无比雀跃,一路纵奔而至。
是那只上去报信的小白猴。
形象比先番更滑稽了些,肩上多了个挎包,那小白猴窜动的时候,挎包打着身体,啪啪响看形状凸起,里头应该塞了一小瓶水和不少能量棒,看来上头也预计到下头吃食快告罄了。
小白猴到了近前,并不往孟千姿身上扑,蓦地定住,然后转过身,非常神气地挺起后背给她看。
神棍还记得,之前它的背上,写了个“人”字。
定睛看时,“人”字还在,只是添多了一横,成了个“大”字。
神棍不知就里,奇道“大大什么”
江炼没吭声,默默数了数,“大”字是五出头。
果然,就听孟千姿说了句“是我五妈到了。”
再等了会,半天上翛翛有声,仰头看时,三根结实的长绳,一路疾放,直如灵蛇般直探了下来。